北川家抓走江折雪郑晚月之际,正是乔合沁告知宣郁——他们悄悄把江折雪给“昧”了下来。
“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北川家自然想独吞。”
彼时,乔合沁已经回到日本,她回到筱原家的一座私宅,身边跟着从本家派来的女佣。
北川山正当然不知道乔合沁对江折雪的动向了如指掌,在筱原大小姐提起那个“被宣家藏起来的女孩”时还若无其事地接了几句话。
谁敢相信江折雪本人已经被绑在了北川泽野手里?
隔着电话,乔合沁轻轻笑了几声应和,转头面无表情地冲着镜子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不愧是北川家的家主,真是一等一的奸诈狡猾。
虽然她人在日本,她仍然不忘派乔庭之去找郑晚西交换信息。
郑晚西自然也知道乔家姐弟的真实身份。
她没有失忆,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当年的噩梦纠缠折磨,自然对筱原家的两位有所戒备。
好在她提前去找了她一趟,以一个“故事”和那本《城南旧事》为交换取得了她的信任,不然乔庭之在走进疗养院的第一步就会被直接扔回日本。
当年的郑晚西可是和宣郁一样棘手的人物……甚至在宣郁之上。
哪怕在精神受到巨大损伤,关在疗养院里养病度日的现在,她依然能游刃有余地参与到计划中。
郑晚西一眼看穿了江折雪时隔多年再次卷入这些事的原因——乔合沁。
所以她对乔庭之说:“是你们把她扯进来的。”
如果没有乔合沁的干涉,江折雪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
她是否会和普通大学生一样毕业,工作,也许会留在自己喜欢的城市,也可能为了生存几番辗转。
她可能会在某个午夜梦回时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很多年前的寺庙,还有寺庙里铺天盖地的栀子花香。
会吗?
江折雪真的有机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吗?
那时的乔庭之语气温和而平静:“大小姐,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她迟早会走上这条路。”
江折雪不可能从这条路上离开……实际上,这在她还没出生之前就已经被注定。
她自己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的缘由竟然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多前。
宣郁、宣贺、郑晚江还有郑晚西等人大概也没有想到,江折雪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早站上棋盘。
二十年前埋下的根在此时长出了畸形的芽,风声在棋盘上呼啸,江折雪这才惊觉这阵风竟从无数年前吹来。
但已经避无可避了,那么多人都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不要回头。
就像她自己说的:“这个事情吧,其实我也没想到,但既然它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试着去接受它。”
*
不久前,定佛寺顶层,古树正悠然地展示着自己盈盈的绿意。
宗先生刚刚离开,这里便只有乔庭之和江折雪。
巨大的佛像低垂双目,不去看这里仅剩的两人。
乔庭之说,他们需要她扮演一个角色,扮演神。
江折雪:“……你在耍我?”
乔庭之:“我很认真哦。”
江折雪:“?”
悬疑推理为什么朝着神神鬼鬼的方向发展?
难道说……
江折雪神情警惕地看着他:“你们不会是邪教,准备拉着我搞传销吧?”
听了她的话,乔庭之觉得有意思般笑起来。
他笑得的确很开心,不像宣贺或是宗先生那样略带嘲讽。
“江施主,你说到了重点。”
笑完后,乔庭之看着江折雪:“你知道对一个宗教的领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可颇具哲学色彩,可以和“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相媲美。
虽然江折雪不知道乔庭之为什么要突然和她讨论宗教和哲学,她还是认真想了想,说:“信仰?信他们的那个什么神——耶稣,释迦牟尼……还有财神爷?我只知道佛教和基督教的头子。”
乔庭之微微一笑:“财神爷属于道教哦。”
江折雪惊讶道:“是吗?”
好家伙,在心里供奉财神爷那么久,直到现在才知道他老人家属于道教。
她背靠栏杆,转头略带遗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佛像:“对不住了,我还是想和财神爷长长久久。”
江折雪对着面前的僧人光明正大地拉踩,后者毫不在意,甚至微微笑着上前了一步。
他说:“江施主说,您觉得对一个宗教领袖来说最重要的是信仰?”
江折雪耸耸肩:“难道不是吗?”
乔庭之摇了摇头:“恰恰相反。”
“嗯?”
“掌握宗教的人必定是最不相信宗教的人。”
乔庭之身穿袈裟手拿念珠,他的神情平静,说的却是如此大不敬的话语:“宗教的本质是给予精神寄托,也就是提供幻想,只有最清醒的人才能给一大群人提供最稳定的幻想,相信的人就会被管理层淘汰,掉入下层成为被收割的韭菜。”
江折雪:“……你确定你要和我讨论宗教的本质?”
天知道她这学期刚考完马克思,从灵魂到肉体都被唯物主义狠狠冲刷升华了一遍。
邪教传销什么的还是婉拒了,她可是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好青年。
大概是江折雪的表情太嫌弃,乔庭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江折雪:“江施主,你可不是新注册用户,你是内测玩家。”
江折雪:“?”
乔庭之是不是打游戏打魔怔了?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乔庭之继续叹了口气:“这本来应该是一件沉重的事情,您现在这样让我很难办诶。”
江折雪:“……什么沉重的事?你不会把我卖给寺庙了吧?”
这话让乔庭之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抬起眼盯着她。
江折雪:“你真的把我卖给寺庙了!?你姐让你这么做的?乔合沁呢?让她给我过来!”
“不是这个,但是很接近了,”乔庭之循循善诱,“江施主,您还记得您父亲吗?”
这话让江折雪一愣:“什么?”
乔庭之语气很慢地询问道:“您的父亲,您对他有印象吗?”
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忽然说起她父亲?
江折雪自己都对这个父亲没什么印象。
他好像只存在于她三四岁的年纪,绑着艺术家风范的马尾,胡子拉碴,戴着黑框眼镜。
他不像普通家长那样古板,但又过于放肆。
他会带着江折雪从幼儿园逃学去打游戏,到最后又把小小的江折雪一个人落在烟酒弥漫的网吧。
但江折雪五岁之后就没再见过他,妈妈也从不提起。
这大概是母女之间的默契,江折雪一度怀疑父亲是不是出轨跑路,或者被拉到黑传销去卖血卖肾,因此从不和母亲提起他。
所以……为什么乔庭之要在此时提起她的父亲?
看着江折雪有些迷茫的神情,乔庭之在心中微微叹气。
他心想,为什么要他来揭露别人家庭的阴暗面,多折寿呢。
但没办法,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再折寿的事情他也要做,不然他姐乔合沁就会手动折断他的寿命,用刀对半砍的那种。
于是乔庭之努力用自己最温和的声音说:“这是很多年前的事,其实很大部分是个意外,但现在看来,这个意外的后果过于恶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