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夫人换了一身黑色的旗袍,袖口和领口用金线绣着繁杂的图案,斜襟领上别着祖母绿胸针。
院子里,开满山茶花的墙边,放了一张藤椅。
司老夫人从轮椅上挪过去坐好,身上披了一条绿色的真丝披肩,花白的发用银簪挽起,整个人透着经过岁月沉淀的优雅从容。
宋雨薇坐在她对面,认真勾勒着她的模样。
她皮肤白皙,没有什么斑点,满脸的皱纹倒是衬托得她更加慈祥。虽然有病在身,但依然腰背挺直,坐在藤椅上,松弛自然,坐姿端雅,很像电影里的民国小姐,自有风骨。
说起来,她也的确是富饶家族里的大小姐,只是后来看上了司老太爷,就跟着他去了军队。
司老太爷做军官,她就做医生。
司老太爷回来继承家业,她也跟着回来学习做生意。
她的本意是想和他多一些共同话题,但两个人却阴差阳错地做了商场上的对手。
做生意嘛,自然是利益为先,哪里能感情用事。
两人都是拼尽全力,争夺资源。
后来,在一次项目竞标中,两人争夺得厉害,可司老太爷却在关键时刻放弃了,将机会拱手让了给她。
她跑去他的办公室质问,“你是不是嫌我烦了,送这个项目给我,好让我不再纠缠你?”
司老太爷红着脸,只说了两个字,“聘礼。”
云层被风吹散,淡淡的阳光打下来,弥漫在司老夫人的身上,她美好恬静,眼眸深陷在回忆里,衣襟上的祖母绿胸针折射出一道光线。
“我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心想这人平时不言不语的,怎么突然开窍了?”
司老夫人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哥哥耍了花招。到处去说,要给我许配人家。所以他急了,没心思和我争了,只想把我娶回家。”
宋雨薇一心二用,手上描绘着司老夫人的眼睛,嘴里还忍不住地追问,“然后呢?你就嫁了?那爷爷知道是假的吗?”
“他知道。”
司老夫人满脸春风,“他说,其实他决定放弃竞标的那一刻就猜到可能是假的,可能是扰乱他的手段,但他还是放弃了,他要用这个项目以表诚意。”
“他还说,不想和我做对手了,想和我并肩作战。就像在军队时一样,做战友。”
司老夫人的脸荡着红,“一辈子的战友。”
宋雨薇拿着画笔的手停了下来,眼眶一热,轻声道,“好浪漫啊。爷爷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骗,他只是不想错过您。”
“可惜,他还是比我先走一步,留我一人在这世上,独看花开花落。”
司老夫人有些伤感,眼尾泛着湿润,抬手抚摸着祖母绿胸针。
司老太爷送过她许多礼物,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胸针。
“奶奶,您别难过。”
宋雨薇眼里泛起了泪花,低声劝慰。
司老夫人却娇嗔了起来,“其实我后来才想明白,真是便宜他了!当时他爸爸正准备给他找个合适的人商业联姻呢!
他倒是聪明,借着这个时机,迅速地娶了我,既解决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又不用娶没有感情的女人。”
“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到底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司老夫人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早有答案。
宋雨薇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了,肩膀一颤一颤的。
容姨站在旁边,无奈道,“老太太,这件事你都说了多少年了。司老太爷对你的好,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司老夫人扬起眉头,得意地笑着。
“奶奶,我画好了。”
宋雨薇将画板挪到司老夫人的面前,“您看看。”
容姨给她戴上了老花眼镜,她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这画。
山茶花烂漫缤纷,她坐在藤椅上,静谧美好。
画工细腻,线条流畅,细节到位。
“好看!雨薇的画工确实好啊!这山茶花画的,隐约有些水墨画的韵味!”
司老夫人满心欢喜,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宋雨薇弯了弯眉眼,“我确实也喜欢水墨画,平时会照着古画,画一画奇石荷花,但画得不好。不是从小学,还是没那个功底。我连书法都写不好。”
“书法?”司老太太抬眼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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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老夫人住的院子,叫做景园。
景园的南边,有一间空置的书房。自从两年前司老太爷去世后,只有容姨会固定地去打扫,而司老夫人怕触景生情,没有再进去过。
房门打开,发出些咯吱的声音。
宋雨薇推着轮椅进到房间,入目就是满墙的书法字画。
楷书,行楷,隶书,瘦金体等等都有,看来司老太爷很喜欢书法,什么字体都会练习。
“这都是爷爷写的吗?写得真好!”
宋雨薇上前一看,想把上面的字读出来,却读着读着,觉得不对味。
“吾爱吾妻,吾亦爱美食。然,妻不许吾多食。”
字里行间居然看出了几分委屈。
宋雨薇神情忽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
容姨解释道:“老太爷血压高,还爱吃牛舌。老夫人就规定他只能吃一片。老太爷不服气,又不得不听。
一气之下,就写了这幅字,还裱起来,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不高兴呢!”
司老夫人撇了撇嘴,“他就是个幼稚鬼!”
宋雨薇笑得眉眼弯弯,又看起了其他字画。
看起来,司老太爷挺内敛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些闷骚,上面的字写得漂亮,但内容却都是些平常小事,有的直抒胸怀,有的念念叨叨。
还有就是表达爱意。
“吾妻景澜,一生挚爱。”
宋雨薇透过这白纸黑字看见了浓烈的爱意,浓烈到将白纸都染得绚烂。
“雨薇,你看看那几幅。那是阿清写的字。”
司老夫人唤她。
宋雨薇下意识地跟随她的视线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