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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商银行里,吴晓诚看着我把十万块钱转到了他的卡上,他转身去ATM机上查了查。确定钱到账之后,领着我出了银行,笑眯眯地递上了一根烟,并且对我说:“江乐,你真够意思,中午我请客,咱俩对面吃烤鱼去。”
我说:“你丫有意思吗?用我的钱请我吃饭?你还是踏踏实实拿着钱去倒腾二手车吧,别他妈的到时候吃吃喝喝就花完了,还不上我钱可不行。”
他谄媚地笑着说:“请你丫吃饭还不乐意……我下午就去看车,争取这俩礼拜就弄下来,过一个来月就卖出去了,到时候就还你钱。”
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找高利贷呀?你跟原哥不是认识放印子钱的人吗?”
吴晓诚说:“你也说了,那是高利贷,他们丫借高利贷的都是去赌博的,玩儿好了的话,一宿就回来了,立马就能还上钱,玩儿不好就歇菜了……哥们儿做的正经生意,没那么高的利润,不过也没那么高的风险,就是周期不一定,我要是真借了高利贷,没准一两个月都挣不回来,到时候这点钱都他妈不够还贷款的,我图什么许的呀。”
“你还挺清楚的呀。”
“废话,不瞒你说,哥们儿在这里面摔过跟头。”
“怎么回事儿?”我假装好奇地问,实际上之前我已经听吴晓夕说过他家的事情了。
“嗐,都是他妈不光彩的事儿,好不容易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我轻轻地“哼”了一声,说:“行了,你丫钱也到手啦,赶紧给我打个欠条吧。”
吴晓诚双手一摊,说:“我现在也没纸笔呀。”
“你应该在来银行之前就写好了……你他妈是不是不想给我打欠条啊?”
“瞅你说的,我不是忘了吗。”
“不会吧,你总借钱,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吴晓诚居然脸红了,他说:“谁告诉你我老是借钱了?是不是我妹妹?”
我说:“别赖人家吴晓夕啊……你张嘴就敢借十万,你那口气可不像平时不好意思借钱的。”
吴晓诚笑笑,解释道:“谁还没个难处嘛。”
“那你他妈的也过得太难点儿了吧。”
“嘿嘿嘿……”
“走,咱俩去银行里要张白纸,你给我打个欠条。”
“我操,咱哥儿俩谁跟谁呀,还鸡巴弄这些繁文缛节干什么?”
“你丫是不是不打算还我钱啊?”我警惕起来。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不还钱了?我回家给你写行不行?”吴晓诚急了,“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别再银行门口嚷嚷了。”
“我就是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才借给你钱的,你可别得寸进尺。”自从知道吴晓诚因为赌博败家之后,我对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客气了,尤其是看到他对他妈的态度如此恶劣之后,我更看不起他的,要不是因为吴晓夕,我才不会搭理他。
“你丫真鸡巴事儿逼,行行行,走,去银行要纸去。”他不耐烦地说。
我们找大堂经理要了一张白纸,走到填写单据的桌子前,我看着他写了一张借条。
吴晓诚说:“这个行了吧?”
我拿着借条,走到大堂经理面前,问:“大姐,您帮我看一下,借条这么写行不行?”
吴晓诚气鼓鼓地问:“你丫有完没完呀?”
大堂经理看了看我们,谨慎地说:“这个嘛……我们对这种民间的借贷不太清楚……这个是否具有法律效力,我也不知道……”
但是她还是善意的旁敲侧击地提醒了我:“反正我们一般涉及到金钱数目的,都要大写,而且个人信息要核对清楚。”
我说:“谢谢您。”
吴晓诚说:“你赶紧的,我还有事儿呢。”
我说:“你刚才不是还要请我吃烤鱼呢吗?”
“我变卦了……不是,我刚接了个电话,有个朋友找我有事儿。”
我无奈地说:“咱俩一直在一起呢,谁给你打电话了……你丫赶紧的,重新写一个,把你身份证号写上,还有,把钱数写成大写的。”
“我不会繁体字。”
我指着填写单据的桌子,说:“那儿有大写字体模板,我看见了。”
“操,多麻烦呀。”
“我说,你不写也行,反正到时候我在‘十’前面加个‘二’字,我可是躺着就翻一番了。”
吴晓诚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漏洞,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写了一份,我看了看,问:“你身份证号呢?”
“我没带身份证。”
“你记不住自己的身份证号?”
“我数学不好,记不住!”
“我看你刚才数银行卡上的钱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像数学不好的样子呀……行,那我现在给吴晓夕打个电话,让她问问你妈,让你妈把身份证找出来。”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磨叽的老爷们儿。”他抢过借条,把自己的身份证号补上了。
“什么叫磨叽呀,这叫谨慎。”
“谨慎个鸡巴毛,你丫就是事儿逼……看看,行不行!”
我接过借条,上面该写的都写了。我又问大堂经理:“大姐,您这儿有印泥吗?”
吴晓诚大声地叹了口气,几个办业务的顾客都看向我们。吴晓诚靠近我,忿忿地说:“你真够能折腾的……我他妈今天算是服了你了。”
大堂经理将一盒印泥交给我,我谢过,打开盖子,说:“来吧,最后一道工序了,按完手印就踏实了。”
他耐着性子,将右手大拇指按下印泥,然后在借条上按了一下。我说:“左手也来一下吧。”
他真的急了:“江乐,你他妈有完没完呀!”
我不急不躁地说:“万一你的右手大拇指要是让人剁了呢?我到时候找谁要账去?”
吴晓诚不再顾及脸面,他大声说:“操你大爷的!你丫别他妈咒我啊!”
我缓缓地说:“你别急呀,咱们还是谨慎点儿好,省得以后大家都麻烦……再说了,你给我留一个好印象,万一以后要是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呢。”
吴晓诚不说话了,他赌气地把另外九个手指头都沾满印泥,在上面乱按一通,然后把借条往我跟前一拍,说:“满意了吗!”
大堂经理站在一边,想笑,但是她的职业操守告诉她,不能笑。我看着她涨红的脸,忍不住笑了,对吴晓诚说:“行了,够诚意了……你一会儿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用!”说罢,他推开银行大门,走了出去。
吴晓诚独自走了,他没有蹭我的车,而是气呼呼地走到街边伸手招停一辆出租车,没有和我道别,绝尘而去。我听了吴晓夕的话,为难了她的哥哥一通,感到十分痛快。
吴晓诚走后,我回到车上,拨通了吴晓夕的电话,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并且把戏弄吴晓诚的事情也讲给了她。吴晓夕说,我让你为难他,不是让你在借条上为难他,我的意思是让你借钱之前为难他。我说,他给我打电话,一上来就是哥哥兄弟的,捧了我半天,我当时抹不开面子。吴晓夕说,他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吗,不是一直这样吗,有奶就是娘,当初他欠高利贷的时候,让我妈卖房,软话都说绝了,我就没见过那么没骨气的男人,他跟我也是妹妹长妹妹短的,嘴角一直就没从耳朵根子上下来过,你再瞅瞅现在,他的麻烦事儿解决了,怎么对我跟我妈的,那天在我们家,你可都看见了吧。听完吴晓夕的话,我沉默了。吴晓夕见我不说话,便说,没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了,你就是在借钱之前不为难他,恐怕之后你要钱的时候,他也会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他就是一块儿滚刀肉,就是一只白眼狼。
“我不是因为没为难到他而郁闷,我是……我是心疼你呀。”我咬了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轮到吴晓夕沉默了。少顷,她低声说:“好了,不聊了,我上班呢。”说罢,她先挂了电话,我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一时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