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她又趴在了长安城外的旷野上,这次这个地方不再是黄沙漫天,而是杂草丛生,细雨纷纷。
远处,云层压得很低,雷电在云中翻滚,轰隆作响,时不时便有雷柱劈下地面,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响。
被雷一直劈的那一块地面,火光已经十分明亮,茗香死盯着那片火光的中心,冷笑了一声,一扬手,一根翠绿细嫩的小小枝丫出现在了手中。
她从阿爹的木剑碎片中,刨出了这么一根嫩丫丫,本想着种在土里能不能再长出一把剑,可大敌当前,她又哪有闲情逸致去种花。
反正都是死,夏国在,她在,夏国亡,她亡。长安的民众都不逃,她便要挡在他们身前,用命去护着他们。
修道者的战斗,只能由修道者参与,她再怎么半吊子,也是夏国唯一的修道者,打不过也得打。
茗香握着那根嫩得连小孩都能掰断的枝丫,往落雷的地方匍匐前进。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好,对方的不要脸,连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放了落雷劈他,以此帮助她这一边的弱势群体。
“都说了,修道的就该安安心心的找个山旮旯好好修道,非要跑出来参合人间的破事,遭雷劈了吧!”茗香碎碎念叨着,远远瞧着那雷一道接一道的劈下去,觉得特别解恨。
爬了一阵,茗香发现越接近那片雷电火光,雨势越大,而这么大的雨,却没能把火光给浇灭,修道界的事真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
她又往前爬了一阵,看到火焰已蔓延到了雷圈之外,而且连接成片,高过头顶,就像是一片隔绝的火墙,不让任何生物进去雷电攻击范围。
这火肯定是那王八蛋放的,想阻止别人进去补刀?做梦!
茗香站起身,捏着小枝丫冲进了火墙,火墙之后还是火墙,穿过了一道还有一道。这王八蛋居然如此惜命,挨个雷劈还要给自己设置三道火墙,这么怕死干嘛还要跑来攻城?金国的皇帝难不成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茗香在心里骂骂咧咧,走在火焰之中完全没有一点不适。这小枝丫看着娇嫩,其实挺给力,虽然不能再扬起风沙,不能再劈出剑气,只要能护着她接近他,就足够了。
茗香透过火光,看清了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挨雷劈的那个白影,有些惊讶的同时,又开始犹豫她这次到底能不能偷袭成功。
他即便是不断的在被雷劈,头发衣服依旧整洁干净一丝不苟,看起来无比轻松。那雷落在他身上,又被弹开,劈到哪里,哪里便被炸出一个硕大的土坑。茗香凑近了一个炸出来的坑看了看,坑里焦黑一片,深不见底,黑暗之中隐隐还有紫色的光芒闪耀,雷电的弧度噼啪作响,吓得茗香连忙缩回头。
这雷不是普通的雷,坑里疯狂涌动的灵气,是雷电爆炸后的的残留。她有种感觉,这雷哪怕只有一点点沾到她身上,她都能像这坑里的土一样,从身到魂立马化成看不见的氤氲。这东西,可不是劫雷,阿爹被劫雷劈了还能留个全尸,而能把一个修道者劈得魂飞魄散尸骨全无,茗香想到了天罚这个传说中的天道大杀器。
她再度看回那个身影,心情有些复杂,人家接个天罚跟喘气一样随便,被她视为偶像的阿爹却连个筑基升金丹的劫雷都扛不住,阿爹对上这家伙估摸着能被一巴掌拍成渣渣,她上次没死大概只能算是人家心情好懒得跟蚊子计较。
便是有天罚帮她又能如何,她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啊。
茗香缩在坑后面十分沮丧,手里的枝丫隐隐闪烁出幽幽的绿光。雷坑中闪烁的电弧渐渐熄灭,到消失不见,茗香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从枝丫上传入体内。
她低头一看,细嫩的树枝长长了一大截,玉一般的质感,尖端锋利的几乎透亮,枝干上还打出了九朵粉嫩的花苞。
一道紫电光柱再度落下,在茗香的眼中,那光柱的速度似乎慢了许多,她于惊诧之中再度看回手里这一树桃花玉剑,只见靠近她手握的一朵桃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开放。
时间,随着花朵的绽放,渐渐趋于停滞,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放慢了速度。她惊讶于天罚下落竟变得如此之慢,再看依旧坐在前面淡定的不像样的人影,心中又有了跃跃欲试的激动。
举剑,飞扑,直刺过去,茗香的所有攻击手段都简单的离谱。修道的,学什么武功,学什么剑招,阿爹说过,一力降十会,卯足力气一剑劈过去,让人没法躲没法接,什么花招都不顶用。
玉剑细细的一束,不能再劈,她便选择了刺,全身肌肉爆发时的力量,全用在了速度上。
她从没有这么快的去刺过谁,那一瞬,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把剑,她看向何方,便刺向何方。
雷柱还在半空中龟速的挪动,那人也依旧一动不动的准备迎接雷电,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刺他的后脑勺,她只觉要破他的防御就一定得刺这里。
剑尖离他越来越近,茗香兴奋的连心跳都差点停了。她毫无阻拦的突破了他身周的护身气场,却在剑尖即将挨着他后脑勺的时候,被他极其细微的一个侧脸避过去了。
茗香这一击挨着他的脸刺了个空,只挑下了他的面具。她一击未中,顺着余力转了个方向,想要再补上一剑。可她那停滞时间的奇异术法,在他躲开那一剑之时,便被破除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充满了雷电之力的灵气当即包裹了她全身,她只觉全身猛然一麻,魂像是离了身体,什么都感觉不到,紫光落下,四周顿时亮如白昼,光芒刺在眼里,双目一阵焦灼的剧痛。
她什么都看不到,满眼皆是能将人大脑灼空的白,她知道那是天罚落了下来,她此刻肯定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吧。茗香认命的平静了下来,就这么死了也挺好,至少感觉不到疼。可随着眼里的白光渐渐暗淡下来,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雷电之力侵袭了她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在麻痹过之后,便会是焦心的疼,火烧火燎,疼得她蜷成一团,嗷嗷得惨叫。
“吵死了。”有人这么一说,她便疼昏了过去,待她再度睁开双眼,天空已回复了一片晴朗。
那人依旧坐在那里,看起来依旧还是干净整齐一尘不染,只是袖口上多了一些烧焦的痕迹,衣领边有一些很不起眼点点滴滴的暗红,脸上的面具早已不知所踪。
如茗香所想,他面具下的脸,真的很好看,各种意义上的。不是一般男子的那种俊美潇洒,而是那种能令人心旷神怡暖入心窝的舒适。看久了,好像从心到魂,都能安静下来,这天地之间的一切,在他的映衬下,就如同一幅浓淡相宜的画。许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画便只剩水墨,远景染晕得当,近景风骨清明,而他便就是这副画中至关重要的点睛之笔。
实在太美了。
茗香盯着他的脸愣怔了一会,双眼迷离,差点陷了进去。他看着她的花痴样微微皱眉,她却忽然回过神,一咕噜爬起来,抓着连昏迷时都没有松手的剑,抬手便刺了过去。
这女人变脸之快,比得上她昨夜刺出的那一剑了。
他伤的有些重,不能再聚灵气护身,但这并不妨碍他见招拆招。茗香的剑路简单,他的应对也简单,找准了角度微一侧身,他便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腕,轻松的封住了这一击。
茗香又一次败在了他的手上,她在气恼他欺负人的同时,小小的感慨了一下他为什么会是她的敌人。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她说不定真会追着他让他娶她,这么合她眼缘合她标准的男人,错过了估计就再也找不到了。
她使劲的甩甩手,想挣开他的手,更想把他从心里甩出去。他抓着她的手并未松开,平静的看着她,悠悠说道:“你赢了,这次攻城,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