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青衫男子凑近一点,眼中闪着关切的光,“是不是刚醒,还不太舒服?”
蒋眠惊觉这是个好借口,故没有过多犹豫,即刻就坡下驴。
“嗯,”他有些别扭地用手指一下头,“还晕着。”
蒋眠从小被宸贵妃教导,深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倘你显出疲惫,虚弱,随时会有人会把你撕成碎片。
母妃数次耳提面命,却没给小蒋眠留下深刻印象。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小时候,蒋眠和一个小丫鬟玩的很好,虽然母妃暗中叮嘱,不要和那丫鬟交心,但小蒋眠好不容易在深宫中找到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正兴奋着,哪听得进去?
面对母妃,他应声,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背地里,蒋眠因怜惜丫鬟家里贫苦,偷偷将自己的一些物品交给丫鬟,让她去宫外典当行换钱补贴家用。
然不知怎的,丫鬟家里越来越苦。
她跟蒋眠一次次哭诉,需要的金额越来越大。
连蒋眠自己收藏的字画,玩器等都被拿走不少,却还是没能满足她的要求。
蒋眠饶是再迟钝,也感到实在不对劲。
他果断拒绝再给丫鬟东西。
丫鬟面上没说什么,蒋眠便以为这事过去了。
那天夜里,蒋眠莫名睡得很香,但他心里总有一股淡淡的不安。
一阵强烈心慌,好像魂魄要被勾走般,蒋眠在黑夜中猛地睁开眼睛,被眼前场景惊呆了。
那个他一直信任的丫鬟,借着上夜的便利,竟打起了他脖颈上天虹珏的主意。
此刻,素光透过窗纱,那个丫鬟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把剪子,对准绑着天虹珏的绳子,正准备剪下去!
“住手!”
蒋眠目眦欲裂,一把把绳子从丫鬟手上拽过来。
“你放肆!”
蒋眠忍不住吼了她一句。
他教养良好,一般不对丫鬟责骂,素日与她们交流,都会刻意放轻声音。
但这次,他实在有点愤怒,声音不自觉带了戾气。
蒋眠走到窗边,正准备借月光检查绳子是否有损坏,忽然背后一阵风,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后心一凉。
利器扎进皮肉的声音,蒋眠呼吸一窒——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不过,它一般都是在别人身上响起。
利器拔出,鲜血瞬间将那把剪子染红。
钝痛蔓延开来,蒋眠感到后背鲜血冒出,生机,正在自己体内迅速流失。
他难以置信,缓缓回头。
丫鬟暴起,面上表情狰狞,她双手举着剪刀,正准备向蒋眠脖颈处划去!
那剪刀上泛着的寒芒,还掺杂着血液,蒋眠至今都觉得很凉,很凉。
剪刀,从举起,到落下,只要短短一瞬。
蒋眠瞳孔骤缩,即刻向旁边闪开。危机当前,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潜力是无限的。
一种奇怪感觉席卷了蒋眠,在他身体里,某种因子突然肆虐,后背疼痛好似一瞬间消失,往日学过的招数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
那一刻,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背叛之人,杀!
他速度极快,瞬间闪开那夺命剪刀。
月色晦暗不明,室内可见度极低。
但蒋眠却发现自己眼前忽地清明,视物完全不受夜色影响,房内一切以一种极其清晰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比寻常白日见到的还清晰!
此刻,蒋眠感觉自己有三头六臂,背后也生出双眼,身边一切仿佛尽在掌控之中,他忽然变得迅捷无比,力大无穷,以自己都惊异的力气和速度,制裁着面前那背主丫鬟。
但他的理智却并没有消失,他很清醒,他无比理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下,两下,三下……
“啊啊啊!”
锋利的刃口,在丫鬟身上有规律地落下,留下一个个血洞。
丫鬟爆发出尖锐惨叫,声音凄厉,在房室内久久回荡,又激起几声闷闷的回响。
她死死瞪着蒋眠,满脸不可置信。
小主子对待下人一向温柔有礼,她之前无数次诉苦,小主子甚至还自掏腰包帮过她许多。
今日,她受别人指使,那人要她取小主子身上那总是会发光发热的玉珏。
那人告诉丫鬟,只要趁蒋眠睡觉的时候,把玉珏上的绳子割断,再把玉珏偷偷带出宫来给他即可。
对于这件事,丫鬟其实也曾犹豫过。
小主子天天跟那块玉粘在一起,若是那块玉突然消失,而小主子问起,她如何回呢?
黑衣人面色不善。
「你要再这样担心这担心那的,干脆不要干这差事儿了罢。不过,我此前给你的定金,你也要全部退给我。」
丫鬟后退一步,那定金她早就全部花光了,哪还拿的出那些钱?
「拿不出来?拿不出来就仔细你家人的命!」
「那,那孩子若是反抗,我又该怎么办呢?」
黑衣人什么话都没说,他只是将手举到脖子边,轻轻一划,做了个“杀”。
财壮怂人胆。
丫鬟听到事成之后奖金的数目,眼睛都直了,再也不问如何对付蒋眠之事。
她只眉开眼笑地说了一句话。
「定不负大人所托!」
而此刻,丫鬟就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身上多处疼痛不止,她的表情已经变得狰狞扭曲,她又流泪,又在笑,瞧着已经不似人样。
丫鬟眼中映出的那个人,眉目俊美,面色苍白,他眼中似有无限怜悯,手上剪刀已被染成暗红色,不断有血液顺着刀口滴落。
他面色淡淡,周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自觉毛骨悚然的气场。
丫鬟此刻眼神已经迷离,在她眼中,蒋眠的形象已经被蒙上一层雾,是一层雾吗?还是金光?
他后心明明被自己扎中,为何还能行动如此之大,他不怕牵扯到伤口,大出血丧命吗?
意识消散之前,丫鬟心里只留下一个想法——面前之人,绝不是普通人,他,是从地狱里来,将人命玩弄于股掌间的邪神!
面前丫鬟惨叫声渐息,她眼睛大睁着,眼珠几乎突到眼框外,已经没有了气息。
她身上刀痕遍布,血流如注,粉色宫装被洇湿,透出大片不祥的红。
乌云掩月,冷风从窗纸没封紧的地方疯狂灌入,暖炉香气一下被冲散,室内多几分凛冽气息。
蒋眠轻轻将剪刀放在旁边桌案上,他神色平静,眼神中竟有隐隐哀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