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瑄想了想,的确不放心把她们两个小姑娘留在县衙,最终决定冒险带上她们,横竖他有功夫在身,遇到危险时,优先保障她们的安全就是。
初春的澜海上,寒风阵阵。柳瑄一边根据风向指示轻舟行进的方向,一边将柳妙璎圈在怀里,为她挡住寒凉刺骨的海风。海上浓雾阵阵,也不知行驶了多久,轻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无名小岛荒芜萧瑟,连枯黄的杂草都稀稀落落的,看起来并无人烟。柳瑄一行在岛上转了一圈,又往岛屿中心行进搜寻了一番,连一只活的动物都没看到,更别说人了。
确认此岛为一座无人荒岛后,柳瑄带着众人重新登舟,继续往东行驶。整整一个日夜,包括柳瑄这一组在内的所有搜索小组,全都一无所获。众人只得暂且先回到临澜县,略作休整,补充一些干粮和水,待日出后继续出海搜寻。
柳瑄飞鸽传书给杨祥泰,请他帮忙抽调东南水师三千人在临澜港待命,以防与东琉发生直接冲突后调兵不及时、让东琉钻空子。
出海搜寻了三日,仍没有进展,柳瑄于是调整了每组的搜寻方向,让各组沿不同的方向继续搜寻。
这一日,柳瑄一行向东北方向出发,约莫两个时辰后,众人看到不远处有个由光秃秃的巨石堆积的岛礁,一眼看过去就知那岛小而荒,与他们曾到过的荒岛没什么两样。
本以为柳瑄会带着他们绕过那岛礁继续向东北方向行驶,谁知在绕岛一圈后柳瑄下令登岛。他对众人解释道:“这个岛礁不同寻常,外围设了阵法,岛上一定藏了人!”
这话让众人欢欣鼓舞,数日以来的无果搜寻已经让大家疲惫不堪,感觉寻到谢谆的希望十分渺茫。听柳瑄这么说,众人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一行十一人悄悄登上满目荒凉的岛礁,跟着柳瑄往岛礁中部走,听柳瑄压低声音对众人说:“这些石头看起来就是一堆乱石,实际上它们摆放的位置都暗含玄机。如果不能将其中一块石头挪到正确的位置,我们就会一直在这里绕圈,永远也到不了岛的中心。”
“若我所料不错,这应是周天星斗大阵。看来,劫人的是倭族人,但幕后之人恐怕是大祁人,倭人必定无法布置如此精妙的阵法。”
“三哥,这个阵法有什么精妙之处?我怎么觉得,看上去就是随便摆了几块石头呢?”柳妙璎低声问道。
柳瑄回答:“不懂五行八卦之人,看这些石头,就和你的感觉一样。实际上,这周天星斗大阵威力甚大。据说,此阵是一位道家高人参详鸿蒙星辰运转规律所悟,以三百六十五之数,对应三百六十五颗主星辰,阵成后可调动周天星斗的力量。”
柳妙璎挠挠头道:“不就是些石头吗?虽然多了些,也不至于困住我们吧?”
“若是找不到阵眼,还真能困住我们。”
说着,柳瑄找到一块看起来与其他石块没有任何不同的石块,将其挪到其他地方。众人突然感觉脚下的石路飞快地下沉了一寸,然后发现那些石块竟一块接一块滚落至其他地方。细看上去,原本乱糟糟的石块,已经组合成了一条两侧都是石块的小路。
“都跟我走,一步都不能错,否则可能触发某个机关,说不定会有石头从其他地方突然落下,砸到我们身上。”柳瑄肃色说道。
这个看似荒芜的岛礁,果然别有洞天。众人一步不错地跟着柳瑄行进了一会儿,就发现眼前所见已与刚上岛时所见大有不同。那下路指向一处地势低洼之处,越往前走,地势越低,到后来,只能看到嶙峋的怪石,以及看不到尽头的小路。
这个岛礁的另外一副面孔,在地底下,难怪他们在海上时什么也看不到。若不是柳瑄发现岛礁四周有阵法,他们很可能就这样绕过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小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四周的怪石也越来越潮湿。柳瑄提醒道:“快到尽头了,大家一定要小心,注意脚下,步子放轻,一会儿可能会遇到人。”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工夫之后,柳瑄给听雨打手势,听雨立即将耳朵贴上地面,仔细听了一阵子后起身,对柳瑄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下头有两个人。
再向下几步,就能清楚地听到两名男子在说话。其中一人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说的是大祁的官话。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呢,这姓陆的被关了这么多年都没吐出什么有用的,不如杀了轻省。”
“杀不杀的,可不是我们两个小卒子能决定的,得听主子的。”
听风悄悄靠近几步,拿小石子轻松将说话的两人击晕,跳过去在四周检查了一番,然后对柳瑄打了个“安全”的手势,柳瑄带众人上前。
“公子,这两个人刚刚提到什么姓陆的,看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听雨说道。
“没错,分头找!”
众人分散搜寻,不多时传来听雨的声音:“这下头有个地牢!”
阴暗潮湿的地底,建了一间简易监牢,里头躺着个披头散发、面目脏污的中年男子。他的胡须、头发都已经白了大半,脸上沾了不少黑色粘土,遮住了他的面容。
柳瑄安排了四人守在地底入口处,两人看守被捆起来的仍然昏迷的两个守卫,他自己带着柳妙璎、青岚及听风听雨下到地底。
地牢里的中年男子听到声响,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柳瑄等人。
看到青岚时,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仰头长啸:“天意,天意啊!”
“敢问先生如何称呼?”柳瑄礼貌问道。
“鄙人陆无涯。”中年男子回答着,饶有兴趣地打量柳瑄。
“陆先生,您为何被关在此处?是何人将您囚禁?您在这里待了多久?”
“你一定是个年轻有为的官员吧?我在这不见天日之处待了多久,其实我也不清楚,应该有许多年了。囚我的人,是一伙江湖人,他们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个地方,于是把我囚禁于此。至于囚禁我的原因,应该与前朝宝藏有关。”陆无涯答道。
“前朝宝藏?”这是柳瑄第二次听说所谓前朝宝藏。
“没错,对了,你们能不能先把我放出来?”
上头的侍卫从昏迷的守卫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扔下去,听雨接住钥匙,打开了地牢的玄铁门,放陆无涯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出来了……”陆无涯仰面大笑,狂喜之中带着疯狂。
柳瑄正欲继续追问,就见陆无涯突然奔至青岚身边,说道:“岚岚,我是爹爹!”
“什么?!我没听错吧?那位大胡子叔叔,说他是青岚姐姐的爹爹?”柳妙璎拉着柳瑄惊问。
柳瑄点点头,抬头审视陆无涯。
“你……你……胡说!”青岚在极度震惊之下,连连后退。
“是真的!你看看爹爹,好好看看,你的眉眼就是如此,是不是?”陆无涯用力擦拭面部,想让青岚看清他的面容。
柳妙璎迷惑了,其实她早就发现,自己和青岚的长相,有三、四分相似,只不过她的面容偏柔和而青岚的偏冷肃。她还曾暗暗猜测,她俩会不会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之类的。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大叔,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青岚的爹,柳妙璎直觉不信,但若仔细瞧,两人的眉眼还真是很相似。
柳妙璎跟着师父余仵作学过辨骨,单看骨相,陆无涯和青岚也十有八九有亲属关系。
“我不信!我没有爹娘,是师父一家把我养大的!”青岚猛烈地摇头,高声嚷道。
“孩子,对不起!是爹爹没用,没能抚养你长大……”陆无涯竟嚎啕大哭起来。
青岚有些不忍,劝道:“你别哭了,你……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的轮廓、你的鼻子嘴唇,都和你母亲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岚岚。”陆无涯不再哭了,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你的母亲名叫乐仪,我们成亲后的第二年,你母亲就被她娘家人带走。他们不让我见她。后来她生下你,我想去看你,他们也不让我看!”陆无涯愤愤说道。
青岚问:“为什么?”
“因为你爹爹我出身卑微,而你母亲娘家势大,我算是入赘的女婿。是你母亲看上了我这个穷秀才,她的娘家人都不喜欢我。”
“后来呢?”
“后来,你母亲带着你悄悄逃了出来,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我从你母亲那里知道,她的家族似乎知道一些隐秘的消息。好景不长,我们很快就被追上了,她和你都被带走了。“
“我一直想方设法救你们出来,可一直没能如愿。再后来,我就被一伙人抓住送到了这里,一囚就是好多年,多得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到天空是什么时候了……”
陆无涯低沉醇厚又略带嘶哑的嗓音往事娓娓道来,听者无不动容,青岚甚至泪流满面。她扑到陆无涯怀里,呜呜哭着,说道:“爹,您受苦了!”
陆无涯轻轻拍打着青岚的后背,柔声道:“乖女莫哭,老天有眼,咱们父女俩终于重逢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青岚擦了眼泪,露出一个笑,说道:“爹爹说得对!”
“对了,小丫头,你应该是我胞妹的女儿,你跟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陆无涯转头对柳妙璎说。
“我?”柳妙璎惊问。
“对,就是你。我的胞妹名叫陆无忧,九岁时我们的家乡遭遇洪灾,她和我们走散了。”陆无涯解释道。
柳瑄盯着陆无涯看了看,说道:“先上去再说吧。”
“对对对,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陆无涯道。
沿着小路返回地面后,陆无涯又是一通狂喜大叫,不远处的海鸟都被他吓得飞走了。
“陆先生,您知不知道,这里以及附近还有没有能藏人的地方?”柳瑄问陆无涯。
陆无涯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有的,但不在这个岛上。有一次我听那两个看守聊天,他们提到还有至少三个这样的地牢。
他话音刚落,柳瑄等人就看到正北方向升起一道红色的烟火。
“是我们的人放的信号,走!”柳瑄说道。
轻舟如利箭一般快速穿行在浓雾中,陆无涯似是很不习惯乘舟,一直弓着腰呕吐。刚上陆地,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青岚在旁帮他拍背顺气。
其他搜寻小组也都看到了信号,陆陆续续上岛不少人。柳瑄将人集中在一处,向岛屿中部进发。同时,派出一支小队赶往临澜港,将水师的兵将带一部分上岛抗敌。
放出信号烟的几个侍卫先前已经躲藏了起来,见柳瑄带人来了,便立即前去汇合,并向柳瑄禀报了他们探得的情况。
这个无名小岛比囚禁陆无涯的岛礁大得多,岛屿上也设了阵法。六个侍卫在岛上遇到了鬼打墙,发觉不对,立即向一个方向试图脱困,但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远处的山包上突然射出多支利箭,顷刻间就射死了两个侍卫。
他们意识到不对,便发出了信号烟。之后,剩下的四个侍卫都躲了起来,暗中观察。有几个倭族打扮的男子看到信号烟后,往这边赶来。看到尸体后,他们叽里咕噜说着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