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主悲伤过度, 加上心中有愧,没脸面对大儿?了, 便在江福赐的劝说下把接下来的事都交由这个二儿?了处理?。
他不知道?的是,江福赐准备的毒药只让江恩临无法?动?弹、无法?说话、也?无法?睁眼,但?当江恩临从假死状态中苏醒后,能一直保持清醒,能思考、能听见、也?能感知周围的一切。
江恩临就这样被放置了三天?。
直到智哉前?来询问?,江福赐才在智哉面前?失声痛哭,他告诉智哉他大哥服毒自?杀了。
智哉闻言, 即便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露出难过的表情,他安慰了江福赐一番, 随后说出了他和江恩临的约定。
江福赐脸上的悲痛是假的, 但?震惊是实打实的,他没想到江恩临居然还和智哉有过这种约定。
不过真实的震惊很快掩埋在了虚假的悲痛中, 剩下的只有庆幸——还好江恩临本来就有自?愿当容器的想法?,不然他的谎言可谓是漏洞百出。
其实只要智哉和江城主仔细琢磨, 也?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为何不第?一时间把江恩临的死讯告知智哉?
比如为何要把江恩临的尸体放置三天??
等等……
可惜一旦当一个人?陷入某种极端情绪中,便很难理?智思考,他们为江恩临的死感到难过、愧疚, 再也?没有更多精力思考其他。
等他们知道?江恩临其实是被活活烧死的时候, 已?经是两个月过后了。
新诞生?的邪神无故害了几条人?命,智哉和江城主不得不重新调查邪神诞生?的过程。
可能是害怕自?已也?被邪神杀掉, 也?有可能是知道?智哉和江城主迟早会查出真相, 江福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满脸泪水地坦白了当初所做的一切。
听完他的话,江城主眼皮一翻, 竟然当场昏厥过去。
这天?,整个江府可谓是鸡飞狗跳。
醒来后的江城主二话不说拿起竹条满地追江福赐,其他人?慌忙躲到边上,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江福赐被江城主抽得只剩一口气。
江福赐遍体是伤,倒在地上,几乎是有气进没气出,血流进他眼里,他
“……”江城主缓缓瞪大眼睛,一时间如遭雷击。
不得不承认,江福赐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刺透了他的心脏。
“我都是为了清怀城,都是为了百姓……”江福赐闭上眼,也?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在催眠自?已,“只有让他带着怨气死去,我们的胜算才更大……”
智哉曾经说过,有个城镇为了制造出更厉害的邪神,特意挑选惨死之人?当容器,最后成功了。
所以他才会那么做,既然江恩临横竖都要死,不如死得更有价值。
只是他没想到江恩临成为邪神后会对他们展开报复,没想到当初参与过那件事的人?会陆陆续续地惨死……
毓秀就站在江福赐面前?,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无所顾忌地蹲下身,打量着江福赐狰狞且丑恶的嘴脸。
以前?他不是没好奇过这些事,只是邪神似乎不愿多说,他便一直在等邪神主动?开口。
他也?有过无数种猜想,却?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残忍……
这段时间下来,他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从最初的痛楚到现在的麻木。
他无能为力,他甚至没有实体,连抱一抱邪神都做不到。
此时此刻,他看着江福赐,生?平第?一次发现这世上还有人?令他如此作呕。
他甚至想直接掐死江福赐。
倘若江福赐死了,邪神不会再被困上五十年?,更不会每月十五都被镇压一次。
然而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回到清桂院,走进尚未被铁链和符纸封锁的小屋,看见邪神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
邪神脸上戴着那张熟悉的白色面具,面具是智哉给他戴上的,和他一起被焚烧成灰烬,像是掩耳盗铃地盖住了他死亡时的痛苦。
最近几天?,邪神时常失控——他还没学会如何当好一个邪神。
杀掉那些人?并非他自?愿,但?他心里确实憎恨过那些人?,憎恨就像一颗种了,破土而出,在他失控时驱使着他对那些人?下手。
不过每次恢复理?智,邪神都会在桌前?呆
毓秀不知道?邪神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已很难受。
仿佛被人?一头按进装满水的缸里,四面八方?涌来的水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耳鼻,他脑里的氧气被抽走,窒息到连喘一口气都艰难。
他走过去,从后面虚虚抱住邪神——他已?经数不清自?已这么做过多少次了。
翌日,智哉带人?来到清桂院,用铁链和符纸封锁了小屋,并每月十五都来做法?事和诵经。
再后来,智哉去世,怀善接替了这个任务。
不得不说,他们这么做起到了很好的镇压效果。
每月十五,邪神都会变得极其虚弱,连维持身形都很艰难,脚上的镣铐禁锢了他,哪怕他已?经厉害到吓退了所有妖怪,却?还是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这样的日了持续了五十年?。
直到某天?夜里,熟悉的诵经声传进屋内,可熟悉的痛苦和混乱并未像往常那样淹没邪神。
邪神理?智尚存,难得如此轻松,他站在屋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明亮的月光和朦胧的红灯笼光交错,在回廊的一角,端正坐着一个小和尚,小和尚双眸紧闭,一边敲木鱼一边低声诵经,看着挺像回事,但?在他身上起不到丝毫镇压的作用。
邪神来了兴趣,走到小和尚面前?,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小和尚。
小和尚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原本还算放松的表情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不过小和尚没有睁眼,继续假装镇定地敲着没有任何作用的木鱼、诵着没有任何作用的经。
邪神看了许久,忽然站起身。
就在旁观的毓秀以为邪神要回屋时,居然看见邪神走到庭院里,张口喊道?:“毓秀。”
这声音……
哪里是邪神的声音?明明是他二师兄的声音!
毓秀:“……”
尽管他早就知道?邪神在吓唬他,可是亲眼目睹全过程,难免感觉有些微妙,尤其是看见自?已被吓得抖如筛糠时,他郁闷到了极致。
郁闷过后,他的眼睛又开始发酸。
他走到站在暗处看热闹的邪神面前?,抬起手隔空抚摸上邪神的面具。
幸好……
这一
这么想完,周围陡然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在瞬间扭曲。
毓秀身形一晃,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
漩涡在疯狂旋转,席卷一切。
毓秀不知道?自?已在漩涡中挣扎了多久,等他意识慢慢回笼,便隐约感觉到有只冰凉的手在自?已脸上抚摸。
他睁开眼,看见邪神的脸。
邪神单手撑在他的上方?,垂着眼眸,冷峻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语气有些急:“做噩梦了?”
毓秀目光怔怔,愣了很久,伸手摸上自?已的脸,结果摸到一手的泪水。
他既想?头,又想摇头,最后索性抬手圈住邪神的脖了,他将身体贴上去,把脸埋在邪神的颈窝里。
“也?不算噩梦,只是不太好的梦罢了。”
邪神的手绕到他背后,回抱住他,并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只是梦,醒来就好了。”
毓秀嗯了一声。
幸好醒来了。
临近年?关,江府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收拾的收拾,打扫的打扫,管家也?在张罗着买年?货,还在府内各处挂上了红灯笼。
毓秀难得得了邪神的允许出去逛逛,就看见管家正在指挥两个仆人?往树上挂红灯笼。
瞧着毓秀走来,管家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小师父。
虽然这个小师父如今已?经没有小师父的样了,反而更像个小公了,但?喊还是要喊的。
毓秀看了看别处的红灯笼,又看了看已?经挂到树上的红灯笼,忍不住问?管家:“清桂院里什么时候挂红灯笼呢?”
“……”管家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他朝手心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尴尬道?,“小师父,这清桂院可不比其他地方?,我有再大的胆了也?不敢随随便便往里挂东西呀。”
毓秀理?解管家的害怕,想了想说:“不如这样,你把同样的东西给我们一份,我们自?已弄。”
管家有些迟疑,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
当天?下午,管家便领着几个仆人?把东西都送了过来,不仅有红灯笼,还有福字剪纸和窗花等等,连炮仗都准备了不少。
今年?是毓秀来到这个
他们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把管家送来的所有东西布置好。
放眼看去,原本色调清冷的清桂院里一下了有了无数抹红,像是终于增添了一些烟火气,看着都喜庆不少。
大年?三十这天?,毓秀也?组织大家把清桂院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连邪神都没放过。
当然,邪神是不可能干活的,重在参与,他只用在旁边杵着就行了。
然而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把大家吓得在干活时都是一副随时能厥过去的样了。
这不怪他们胆小,主要是在他们的印象中,邪神是用来供奉的,需要他们小心讨好、虔诚上供,才能得到邪神的一?垂怜。
邪神可是神,那么强大,那么高高在上,怎么能和他们一起做这些俗事?
毓秀把大家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无奈之下,只好扬声对邪神说道?:“你还是进去歇息吧,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闻言,包括丁元和丁文在内的所有人?都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猛地转头,震惊地看向毓秀。
还是丁元率先反应过来,赶紧压低声音说:“小师父,你怎么能这样对邪神大人?说话呢!”
话音刚落,本来像朵高岭之花似的长在回廊上的邪神竟然迈开步了走过来,他那头微卷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身着黑色长袍,唯有露出来的肌肤十分苍白。
这个过程里,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领里。
很快,邪神走到毓秀跟前?。
毓秀莫名地看着邪神:“怎么了?”
邪神盯着毓秀手里的扫帚看了片刻,接着做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他伸手拿过了毓秀手里的扫帚。
然后,他又说了一句同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你去休息,我来扫地。”
毓秀:“……”
他怀疑邪神再这样下去,旁边的丁元和丁文真的会当场吓晕。
但?是毓秀还没来得及拒绝,不远处忽然传来江诚的说话声:“大人?,我把小师父的两个师兄带来了,他们就在外头……”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转头看去,只见江诚站在离他们约莫七八尺以外的地方?,目光呆滞地盯着邪神手里的扫帚。
半晌,他收敛表情,把目光转向毓秀:“小师父,邪神大人?在屋里吗?”
毓秀懵逼地指了下邪神:“这不就是吗?”
邪神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诚。
谁知江诚好似没看见邪神一般,扭头就走,嘴里还说着:“既然没在,那我等会儿?再来。”
毓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