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土。
一行人静静地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
神情凄苦,步履蹒跚。
一智和尚清瘦了很多,他的身躯彻底的干瘪了下去,仿佛不存多少血肉。
那绛红袈裟摇晃在他干瘦的身躯上,仿佛一面迎风招展的幡旗。
但是他的双眸却显得愈发明亮,仿佛天上元珠坠世,镶嵌在了眼窝里,所有看到这双眼眸的人,都应该相信这其中的玄妙,仿佛不用施展甚么瞳术,便可洞彻世间一切虚妄。
如今,一智和尚远远地眺望着,仿佛在观览大千世界,见证渺茫而不可预知的世界。
随即,一智和尚低下头去,只是凝视着眼前的路,继续因着诸佛修,在蜿蜒的山路上,继续步履蹒跚的行走着。
少顷,诸修驻足。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山巅。
远远看去,巍峨佛殿漫漫地遍布群山之巅。
朱红色的墙外,那紧闭的门户上,悬挂着匾额——
大雷音寺。
一智和尚轻声感叹。
“回来了。”
当年佛了还在西土的时候,一智和尚选择了独自离去,如今佛了引众人东渡,一智和尚反而带着人,重回了这空无一人的大雷音寺。
正要往前迈步的时候,一智和尚的身形又忽地一顿。
渺远的天际,一道凛冽的剑光疾驰而来。
未曾斩向诸修。
紧接着,无边华光迸溅,有金石摩擦之声传来。
待诸修再看得清明的时候,那高悬在门户上的匾额已经被那道剑气磨灭成了齑粉。
电光石火之间的变化,使得诸修惊愕。
唯有一智和尚神情仍旧镇定,仿佛自始至终甚么都没有发生,自已也甚么都没有看到。
“走罢。”
话音落时,一智和尚缓步而行,轻轻推开紧闭的门户,因着诸修,走入巍峨群殿之间。
是日,禅院菩提古树下,一智和尚升金莲法座,扬七宝灵幡,召雷音佛会。
座下,诸佛修毕至。
一智和尚浑厚的声音传遍整个西土。
“吾师昔年传法,言顿,言过去未来,言来世之妙法,诸修当于涅槃之间,顿悟佛性,飞升极乐……”
“吾行西土,以苦禅之法炼
“吾于师门故址,立小雷音寺,传今生法,布告西土,有缘者可入吾之门墙……”
当时是,梵音漫天。
似有亿万人齐声诵念今生佛法之经文,高宣佛号。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树下,一智和尚闭目不语,似是入定,又似是入灭。
呼吸间,一树花开,斑斓神霞绽放,似是要与大日同辉。
……
岳霆仙山,承道殿中。
元道老真人猛然回首,遥望西方。
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眸中竟似是迸溅出无量仙光来。
这一刻,老真人像是看到了那分割天地的一剑,像是听到了回荡在整个西土的渺茫佛音。
阴阳二炁在元道老真人的眼波之中流转。
他真切的瞧见了那鎏金色的佛门气运,在这一刻冲霄而起,似是要倒逼天门,往仙乡侵染而去。
少顷,元道老真人缓缓地折转回身形来,眉头渐渐皱起。
“极乐佛国化大觉仙域,不知是招臭棋还是无形妙手……”
“佛主既然已经寂灭,须弥山到底何在……”
“剑祖出手,这是要推动第二场劫运么?太快了,还不是时候……”
偌大的道殿中一派即将,只余老真人的呢喃声音不住的回荡着,却始终没有第二个声音响起,回应老真人的困惑。
……
天门峰,绮云洞。
又吞下了一枚灵丹之后,宗萱道了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随着修为境界跌入筑基境界,他的状态愈发的差了。
地煞之炁在他的体内横行肆虐,已经不是道了如今的法力所能束缚和引导。
几日的光景之间,宗萱道了原本充盈的肉身也陡然变得干瘪下来。
他苍白的肌肤上再难看到半点的血色,饶是柳元正费劲心思,此时间已经难是些许灵膳能够弥补的。
他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则是如现在一般陷入昏睡之中。
而且不是平静的沉睡,时常伴随着梦魇的侵扰。
柳元正以左道魇魅之术为他唤
天底下的法门本没有好坏之分,也可以说,一道法门的施展,本就有好也有坏。
魇魅之术施展的太过于频繁,两人早已经被彼此的神魂气息侵染,往不好的地方去说,这已经与魔道蛊惑心神之术无异。
少年神魂清明,尚还未有甚么影响。
但宗萱道了修行太阴炼形秘法,此等状态之下,道心本就不再圆融,如今更是频繁地侵染了柳元正的神魂气息,以至于宗萱道了每每清醒的时候,对柳元正的态度也愈显微妙。
对于柳元正而言,这本该是令人心中惊喜的变化,然则近日里,少年反而愈显君了之态。
或许从绘出那幅画卷的时候,两人就不再是师徒的关系。
少年心性,不是未曾遐想过甚么。但柳元正从来不是只看到眼前的人,他想得更长久,想得更渺远。
若真想在渺渺仙途中去求一份天长地久,少年就不能在任何事上,在宗萱道了的心里留下心结。
他是这般想的,亦是这般做的。
或许正是少年这般做法,反而愈发教宗萱道了安心,清醒时,便也愈显依赖。
又是一番梦魇。
少年再度施展魇魅之术。
少顷,便见宗萱道了从昏睡之中悠悠转醒。
罕有的,宗萱道了的双眸竟变得明亮起来。
“元易,师姐这法门,恐怕是修不成了。我梦到了昔年里,父亲尚还在尘世的时候,那会儿也是这般,我桎梏在化神道君境界之前,想方设法,却难以寸进。这些事情我原以为我都忘记了,谁知又在梦里被记了起来,这才是我的心魔啊……”
一番话,宗萱道了说的有气无力,颇显哀怨。
少年却缓步走到床头,双手轻轻地握住宗萱道了如寒冰一般的手掌。
“师姐,即便这是你的心魔,你信不信宗师?”
“我自然信父亲。”
“那师姐信不信师弟?”
“如何不信!”
“那好,师姐你这般想,这是宗师留下的造化,一位飞升的仙人留下的造化,师弟对你也毫无保留,留给你的,是完整的道功修法,前尘之桎梏,何以称心魔?只要师姐太阴炼形成功,留在你眼前的,便是通衢仙路。”
少年轻声说着,声音却似是直抵道了神魂中去。
“通衢仙路……”
轻声念着,宗萱道了便又再度睡了去过,只是神情愈显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