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觉得自己发善心的次数比在蓝星多出好几倍,也不知是因为这副身体的缘故,还是因为大夫这个身份。
老人忽然用枯枝一样的手紧紧抓住徐风的手腕。“大夫,真的吗?求,求您了,给我吧。”
“老人家,你可要考虑好了?”
老人家重重的点点头。
最后,徐风还是给老奶奶服用了那粒药。
药效发挥作用需要一定的时间,此时天色已晚,徐风给壮汉交代了一声,让他放心,明日就有起色。在壮汉几乎要跪下磕头的感谢之中,徐风回到了小叶村住处。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徐风先是照例摆摊,此时来看病的只有三两个人,并且也只是一点小毛病,这也是徐风打算离开的原因。诊断完之后,徐风来到村外壮汉的家。
此时老奶奶已经起床了,虽然还是老态龙钟的模样,精气神却截然不同,整个人精神焕发,生龙活虎,一大早上,她已经麻利的生火造饭,烧水喂鸡,打扫屋内卫生,而那痴傻壮汉则一脸满足的坐在院子里,看着奶奶忙忙碌碌,眼中全是幸福。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奶奶不准他插手,一如从前,奶奶嫌弃他碍手碍脚。
如果说昨天徐风来此感受到的是暮气沉沉,此刻小院里则是充满了生机,炊烟袅袅,与寻常百姓人家完全一样。
见到徐风出现的那一刻,壮汉猛的站起,连忙小跑着跑到他的跟前,身子还未停下,双膝便重重的朝他跪了下来。
咚咚咚,连续三个重重的响头,壮汉额头粘着泥土,出现一大片红印。不善言辞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谢。
“快起来吧。”徐风将壮汉扶起,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奶奶就三五天的时间了,恐怕......
壮汉起来之后又露出憨憨的笑意,眼神中是无尽的感激之情。
此时老人家也从屋内出来,见到徐风,露出慈祥的笑容。
“乖孙,快去吃饭。”壮汉连忙听话的走了。支走壮汉之后,老奶奶忽然也要跪下,徐风连忙阻止。
“老人家,万万不可。”
“谢谢您,大夫。老身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老人家满怀激动,老泪纵横。
“不必如此,只是您这孙子……”
“我这孙儿命苦,自小没了爹娘,那副样子又不受村民待见,从小跟着我相依为命,如今我要走了,老身想用这最后几日,尽量留给他一点好的回忆。”
徐风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是老人家自己的选择。很多人没得选,遇到徐风,老人多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接下来,生龙活虎的老人家带着自己的大孙儿,哼着童谣,上山去了。砍柴,采野果,摘野菜,又到河边撒网捕鱼,用青草给壮汉编织小动物。壮汉开心的跟在奶奶身后,一如当年老人还身强力壮,壮汉也还是那个不时流着口水的小胖孩。
夜里,老人拾掇完一切之后,又哄着自己的大乖孙入睡,她溺爱的轻轻抚摸着乖孙的头,哼着熟悉的小曲。
这一切,就仿佛昨日。老人家在重复十几年前的往日时光,重现壮汉当年的美好回忆。
看着这一对奶孙发自内心的欢声笑语,暗中观察的徐风不禁动容,眼睛湿润。他们,是彼此生命中的一道光。无可替代,照亮整个生命。徐风终于明白,老人对孙儿那深不可及的感情。
只是,快乐的日子终究短暂。
今天已经是老人服药之后的第五天,徐风已经能看到她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死灰之色。就这一天的时间了。
徐风隐晦的向老人提醒,她的乖孙那边,还得提前道明,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老人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不舍。“真想再多陪陪我那可怜的孙儿啊。”
望着老人落寞的身影,徐风鼻子一酸,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思虑良久,还是掏出一颗融入了自己一滴血的药丸。“这粒药能再吊住你三天的命。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老人家一愣,颤抖的接过药丸。
“徐大夫,这,这药很贵重吧?”老人家心思透明,她知道这几天她浑身充满了气力,是在榨干身体最后一点生机,她就像快燃烧殆尽的蜡烛,只剩最后一点蜡油,徐风此时却在给她强行续命。
“不碍事,老人家对儿孙的疼爱,在下亦深受触动。”
老人没有再多言,上天在她生命最后关头待她不薄啊!
得到徐风的赠药,老人又陪着壮汉度过了三天快乐的时光。但,这也是最后的最后了。
老人生命的最后一天,徐风到来,此刻壮汉似乎已经得知了一切,跪在老人的身边,双眼通红,轻轻抽泣,显然已经大哭过一场。
“徐大夫,您来了。”老人家安详的坐在院中,轻轻的摸着跪在她旁边的壮汉的头。
“嗯!”徐风点点头。
“老身知道这么说实在有些得寸进尺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孙儿,实在放心不下他。求您带他一起走吧!”
“啊?这...”徐风懵了。
“这孩子小时候被村里同龄人欺负,发过一次狂,伤了好几个人,自那以后一直不受待见,也没人愿意跟他说话。老身索性带着他搬到村子外面。可老身这么一走,他一个人待在这儿可怎么活啊!”老人说完不住的抹眼泪。
“徐大夫,老身知道您是个有善心的,我这要死的老婆子临死之前的请求,您好人做到底,就答应了吧!这孩子看着痴傻,但是个实心眼的乖巧之人,以后跟着您,有什么脏活累活尽管交给他就是了。他要是做错了什么,您打他出出气也行,只求您把他收留在身边。老身给您跪下了!”
徐风连忙阻止了老人,看着这个壮汉,说实话,徐风心里有点抵触,这体格,压迫感着实有点强烈。只是想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终究还是心软下来。
“好,我答应收下他,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当个学徒吧。”
老人家顿时喜不自胜,连忙呼唤壮汉。
“乖孙!”壮汉伤心欲绝,似乎是想到要离开奶奶,很不舍得。
“奶奶跟你说的话,你忘了吗?”
壮汉扭捏了一番,终究是跪到徐风跟前,深深磕头,一直匍匐在那里。
“起来吧!”徐风说道。
似乎是完成了认主仪式,老人家看着轻松了不少,看着乖孙的表情,柔声安慰道:“不要紧的,奶奶已经比村里大多数老人活得更久了。本来就没几天活头,徐大夫让奶奶又重新站了起来,这恩情,你要铭记在心。以后奶奶不在了,你要把他当作奶奶一样听他的话,明白了吗?”
壮汉泪流满面,狠狠的点点头。
“徐大夫,老身身无长物,这块古玉是老身的传家宝,应该能值点钱,还望您不要嫌弃可以收下。”
“好,”徐风想了想没有拒绝,执意不收恐怕老人家也不安心,毕竟心心念念的孙儿还寄托在他这里呢。
一切事情交代完毕,老人家似乎心满意足,最后的时间,她和乖孙依偎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徐风没有打扰,直到太阳落山之时,老人家含笑驾鹤西去。
......
葬礼很简短,小叶村村长和几个老人前来吊唁,毕竟也算是村里人。得知徐风会带走壮汉,村长也老怀安慰。老人火化之后骨灰被收集起来,交给壮汉。壮汉跟着徐风要离开这里,埋葬在小叶村壮汉怕她一个人寂寞。
一切妥当之后,徐风向村长与村民们告别。其实老村长是巴不得徐风能永远留在这里,甚至想撮合他与自己的孙女,只是这终究是一厢情愿罢了。村民们赠送了许多食物,烙饼,馒头,腊肉等等,最后在他们不舍的目光中,徐风带着壮汉和一条黑狗,缓缓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