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黑烟笼罩在这座山头,像是死亡的昭告,突兀的大风卷起飞灰与枯叶,将天地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任惟寒安静地躺在地上,衣裳的血迹早已干硬,如今落下无数的叶片和灰尘,他和佘银环已经陷入了僵持。
佘银环的肌肉还在鼓动着,正在一点点溶解掉那些未曾见过的毒液,他咬得牙齿“嘎吱嘎吱”作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任惟寒。
他只是一时大意,才栽到了任惟寒手中。
但他自己就是个用毒的行家,身上遍布了毒素,任惟寒这点毒,还杀不了他,只是暂时将他困住。
等分解掉身上的毒性,他一定要把任惟寒的皮活生生剥下来!
任惟寒却没有在意那道仇恨的目光,他脱力地躺在地上,却感到久违的宁静,原本在心中澎湃的愤怒、委屈……都被抚平。
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麻痹了他的精神,他若非胸口还在轻微起伏,恐怕还以为是一具尸体。
他抬头看着天空,毫无血色的脸却透露出奇异的安详,期待已久的死亡正在将他吞噬。
地上的落叶发出由远及近的脆响,突然有人疑惑的声音响起:“四弟?”
佘银环霍然转过头,金胜拎着带血的刀看着二人,似乎分外疑惑。
真是天助我也!
金胜收起刀,看二人各倒一边,都狼狈不堪:“大哥让我来找你……但你和夏夫人……这是?”
“金胜!快过来帮我!”佘银环剜了一眼任惟寒,毫不犹豫地向金胜发号施令:“我被暗算了,现在动不了,你把我腰上的解毒丹拿出来喂我。”
“好好好,知道了,你都这样子了,还神气什么?”金胜应着了几声,嘟囔着走过来,往佘银环身上翻找着:“你放哪儿呢?”
“蠢货,就是腰上那个黑色的袋子!”看着金胜拖拖拉拉的样子,佘银环一气打不出来:“别乱翻!”
“你没事儿往身上整这么多毒药干什么,我手都变紫了……”金胜果然在佘银环的腰上取下来个黑绿色的袋子:“我是不是也中毒了,你这药我能吃不?”
“快点!”佘银环已经等不及想听见任惟寒的惨叫,只能忍着恼怒催促:“能吃,什么毒都能解。”
“行吧……”金胜打开袋子一看,里头果然装着半袋黑色的药丸,他取了一颗往自己嘴里一塞:“呸,真苦。”
“快给我解毒!”佘银环眼看着金胜还在慢悠悠的,额上青筋暴起。
“解毒?解什么毒?”金胜闻言往下方一瞟,独眼里却是鄙薄的目光:“死人需要解毒吗?”
“金胜,你竟敢耍我!”佘银环闻言暴怒,奈何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胜抽出腰间的血刀。
“你们这些‘聪明人’不是很豪横吗?怎么能被我耍了呢?”金胜嗤笑了一声,将板刀抵到佘银环脖子上:“四弟,我知道你和大哥都瞧不起我。”
“觉得我又蠢又笨还心比天高,但没办法,你俩武艺不够全靠我和李虎顶着。”
“怎么样?没想到今天你这聪明绝顶的人居然落到我手里了。”
脖间一凉,佘银环眼见金胜目露凶光,知道不好,便想先稳住金胜,开口道:“三哥,我们既结为兄弟,自然要互帮互助。”
“只要你放了我,今日的富贵荣华我分文不取,通通归你。”眼底闪过暗色,上斩虬寨的人所谋求的不外乎就是这些,他不信金胜不心动。
他动了动手指头,推测着恢复的时间,只要他有了一丝反抗之力,就能反杀。
“你怎么又知道了?果然聪明。”金胜闻言笑了:“富贵我当然想要,但是缀在影子后面的毒蛇,我可不敢留……”
“都说你们这些人足智多谋,怎么这都看不出来?”佘银环一句话就勾起了金胜的心动,他目光一厉,只怕自己多听几句就要动摇心神。
跟这些人厮混久了,金胜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没这么聪明,但总比李虎好些,一眼就看透了佘银环的心思。
还想秋后算账?想得美!
刀下一用力,发出一声脆响,佘银环的瞳孔猛然放大,只能看见其中金胜狰狞的脸:“你这机关算尽的人,死在蠢人手里很不服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咱们已经输了,谁都活不成!”
“金胜!”佘银环扭曲的怒吼声随着血飙溅开来,金胜猛然后退几步,避开那些血点。
佘银环这人浑身是毒,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后招。
解决掉佘银环,金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山寨陡然喧闹起来,看来他们也发现了……
得抓紧时间,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金胜连沾了佘银环血的刀都直接丢了,他走到任惟寒面前蹲下,对他挤出个笑脸:“夏夫人,好久不见。”
语气要多和缓有多和缓,从前的针锋相对都成了过眼云烟,任惟寒转过头,居然真的从他的那只独眼里辨别出来几分真诚。
“要杀便杀吧……”任惟寒语气安静平缓,如同潺潺流水。
“您说的是什么话?”金胜维持着脸上的笑,学着吴亮的语气,试图拉近距离:“我哪敢杀您?”
任惟寒不为所动:“我如今也不过只是颗弃子,你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
“你说笑了。”金胜看出任惟寒已经心存死志,这可不行,眼下能唤起任惟寒心智的,唯有……
“您可是东大当家心尖儿上的人,谁敢抛弃您啊。”
不想这一下马屁拍到马腿上。
任惟寒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嘲讽:“呵……我如何配得上她……”
哦豁,看起来是这小两口吵架了。
金胜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一天要替自己的仇人排遣爱情的苦恼。
“您现在死了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他试探了一句,观察着任惟寒的脸色。
任惟寒闭着眼,不为所动。
看来两人这次闹得挺大啊……
经过这一次的教训,金胜明显聪明了许多,他立刻改口:“难道您不想亲口问问那个人,对您到底有没有一丝真心?”
“猜的终究是猜的,不如听听她的想法。”
任惟寒猛然睁开眼,眼底淌过一丝流光。
打着蛇的七寸了。
金胜看着任惟寒,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