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韵顿时脸色煞白,迅速地看向姚三娘。姚三娘挎着篮子,背对着他们。
她好一会儿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嘉盛,我们该怎么办?”
说着她语气有些急躁起来:“那贱人怎么还活着呢?竟然还来了离州城!”
沈嘉盛脸色沉沉,世事难料,那晚他们同时逃出沈家,他们既然还活着,燕娘自然也能活着。不过他没有解释,只语气沉沉:“我不日便要赴京考试,我只要多加注意,她就不会发现我。只是阿娘怕是在我回离州城之前,都不能出门了。”
“好好好,我不出门,不出门。”蒋韵不用儿子说,自己便一点都不想遇上燕娘。
“可你回来之后怎么办?总不能你也一辈子都不出门。”蒋韵担忧地看着儿子。
“阿娘不必担心。”沈嘉盛说,声音缓缓,“到时候我回来,再想法子。”
其实他现在就已经在想法子。燕娘那人爱香品,方才他瞧见她手上就捧着一个香罐。这附近就只得虞家一家铺子是卖香料的,燕娘手中的香料,定然是从虞家买的。燕娘不到虞家来,阿娘撞上她的几率不大;但若燕娘时常到虞家来,与阿娘碰上的几率很大。
他不能再让燕娘到虞家香料铺子来。
“阿娘先回去。”沈嘉盛说,“我自去向表舅母解释。对了,阿娘,你将篮子给我。”
“好。”蒋韵立即应下,将篮子交给儿子,自己折身走了回去。
沈嘉盛走到姚三娘面前:“表舅母,我阿娘身子不利索,便不能与你一道去了。嘉盛陪你去可好?”
姚三娘笑道:“嘉盛,其实不必的。我自己去也行,你若有事,便去忙罢。”
表舅母很贴心。
沈嘉盛便笑道:“表舅母,那我先走了。”
他提着篮子,翩然离开,走路不慌不忙,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姚三娘将目光收回来。其实,嘉盛这孩子,挺好的。当初来时对人有极重的防备心,她还略有些头疼呢。
沈嘉盛走得很快,再度走到卖蒲扇的小摊上时,燕娘已经不见踪影。
不过他也不急,提着篮子慢慢踱步,终于在两条街外看到燕娘正在买油纸伞。油纸伞的做工也一般,算不上精美。若是以前的燕娘,这样的油纸伞是决不会用的。
燕娘没了他爹做靠山,一向金尊玉贵地养着的她也开始变得节约起来了。
燕娘在讨价还价后,买了两把油纸伞。
她方才还买了两把蒲扇,现在又买了两把油纸伞,手中还捧着香罐,看起来很狼狈。
沈嘉盛冷眼旁观。
燕娘慢腾腾的走着,走得有些远了,沈嘉盛正要跟上去,忽然见一个男子朝燕娘的方向探头探脑。
沈嘉盛眯眼,看着男子悄悄的跟在燕娘后面。
这名男子,像是在跟踪燕娘。
沈嘉盛在后面观察了好一会,确定下来,这名男子不像是对燕娘见色起意,但也不像是怜悯她。
沈嘉盛不由得冷笑,这燕娘可真是去到哪里都不安分,定然是来了离州城又勾引了什么有家室的男子,被男子的妻子给发现了,是以叫人跟踪着。
如此想着,他一颗心倒是安定下来。
燕娘既然有别人管着,他便可以安心去赴考。只要阿娘不出门,就不会见到燕娘。
他站在后面,看着燕娘吃力地抱着那些东西,渐渐隐入人群中不见了。
那名男子一直尾随着她。
他转头,往喜鹊街走去。
刚走没多远,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他往旁边让了让,车上人忽然喊他:“表哥。”
沈嘉盛抬头,看到虞香珠微微笑着的脸,以及,陆怀熙朝他微微颔首:“沈公子。”
曾护院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脸的沮丧:“沈公子。”
沈嘉盛心一沉。他原来想好生呵护的花儿,终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表哥,陆公子先送我回家去。”虞香珠笑道。
沈嘉盛朝曾护院使了个眼神,曾护院跳下马来:“陆公子,你们先走罢。”
陆怀熙的马车刚走,曾护院迫不及待的道歉:“抱歉,沈公子,在下没能好好的护住虞姑娘。”
沈嘉盛脸上仍旧维持着冷静:“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嘉盛进门时,今日在莲花峰下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全部知晓。就所有的事情来说,他也不能说陆怀熙卑鄙,陆怀熙或许,是真的懂香珠儿。可明明,香珠儿说过,与陆怀熙不会有任何别的进展的。
陆怀熙早就走了,也没见虞香珠的身影。
虞大郎见到沈嘉盛,倒是欢喜:“嘉盛回来了。”
沈嘉盛问:“表舅父,香珠儿呢?”
“她呀,得了好些宝贝,进去处置了。”对于女儿得了那么多麝香回来,虞大郎也是十分兴奋的。要知道这麝香名贵难得,大周贵族尤其喜用麝香,不知有多少人绞尽脑汁的追寻香獐,企图得到麝香。
谁能想到,他们离州城境内也有香獐呢。若是消息传出去,那莲花峰怕是要被踏成平地。
沈嘉盛进得后宅,看到阿娘正惶然地看着他。
蒋韵嘴唇蠕动着,却是不省得说些什么好。
沈嘉盛走近她,声音低低:“没事了。只要阿娘不出门,就不会碰上她。”
蒋韵连忙点头:“好。”
她迟疑了一下,终是问道:“嘉盛,你真的要上京赴考?”
虽说那件事儿子向她保证,都处理好了,可她生怕,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是想不明白,为何儿子不想安安分分的躲在离州城,而偏偏要去读书。读书人的身份可是瞒不住的,若是儿子没有金榜题名倒是无所谓;可若是儿子高中,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人扒出来的……
沈嘉盛垂眼看着阿娘:“是。”
蒋韵越发的不安:“可是……”
“没有可是。”沈嘉盛语气冷静,“你虽是我阿娘,却是不省得,因为生病,我的鼻子从小就不好,我根本就不能辨别多少香料。我厌恶与人交流,也经营不来香料铺子。我以后能走的路,很窄。”
“你可以教书呀,不必去做官。”蒋韵急切地说。
“再说吧。”沈嘉盛像是不愿意与她多言。像以前在沈家那般。他明明体弱多病,她却偏偏心心念念的只有他阿爹沈凌。
争风吃醋,与燕娘,与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斗个不停。
他不是很能理解。
他是劝过她和离的。和离之后,寻一处安静的宅子住着,待他及冠,待他继承家业,再将她接回来。
她不愿意,非得在阿爹这棵腐朽不堪的树上吊死。
这样的日子过得好累。
直到有一日,渣爹回来说,要娶平妻。
她疯了,燕娘也疯了。而后,不知怎么回事,阿爹跌在地上,撞倒了油灯。
大火疯狂蔓延,沈家化为灰烬。
沈嘉盛闭了闭眼睛。
再度睁开时,乌云骤然密布,狂风大作。
正门的门扇打开,虞香珠带着一身的香气走出来,笑意盈盈:“表哥。”
沈嘉盛听得自己说:“香珠儿,我要上京赴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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