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香珠头一回见到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路。
小路的甘婆子忽然病重,已经有好几日了。今年要上京赴考的学子即将启程,甘婆子生怕自己死在州学书院,坏了学子的心情,便死活要从书院里离开。
可她和孙子早就无家可归,若是从书院出来,便得赁房屋居住。
甘婆子将自己积攒多年的钱拿出来,也不过只得六百多文。
六百多文倒是可以赁一间不错的房子,可还要看诊抓药呢,这六百多文便不够看了。
沈嘉盛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法子。
小路和甘婆子只能托付给虞香珠。
当然了,名义上是他向虞香珠借的钱。曾护院和张护院住的院子里,还有空余的房间,小路和甘婆子,就住进那一间院子里。
小路哭得抽抽嗒嗒,偷偷的看了一眼虞香珠。
虞姐姐真的愿意照料他们吗?毕竟不久之前,他还诓了虞姐姐不少钱呢。
虞香珠瞥了小路一眼,终是心软答应了下来:“表哥且放心罢,我会好生照料他们的。”
曾护院和张护院虽是大男人,但院子收拾得很干净。
付老爷子来过了,眉头紧皱:“病患原来不过是极小的风寒,抓几付药便好了。如今却是有些棘手,每日须得施针,再配以汤药,或许情况会好一些。”
甘婆子后悔莫及,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的流泪。
小路也跟着哭。
沈嘉盛示意虞香珠走到一旁说话。
“这里是三百缗钱。”他从怀里摸出一沓钱引,“还希望表妹想个法子,如何将钱不着痕迹的给小路。”
虞香珠看着他:“表哥应是,早就想好了法子吧。”
沈嘉盛却是有些默然:“到底是麻烦你……”
虞香珠接过钱引:“以后小路就在我铺子里打杂吧,他还算机灵,平时让他跑个腿买个菜,也是行的。”
沈嘉盛深深地看着她:“表妹,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拿你的钱来做好事,树立我自己的名声。”虞香珠笑道,“不过表哥如此心怀慈悲,将来表哥若是做了官,定然是黎民百姓的福气。是以我是一定会支持表哥的初心的。”
初心……吗?
沈嘉盛怔怔地看着虞香珠。
若是她省得他曾做过什么事,她还会觉得自己好吗?
虞香珠却是转过身,问小路:“以后你就在我家铺子里做些杂活、再跑跑腿,每个月有八百文的工钱,再包你一日两顿加点心,若是活儿干得好,还会有奖励,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这等好事,若是错过了便不会再有了!小路忙不迭的答应。他年纪虽小,却是明明白白,嘉盛公子是他的大恩人,虞姐姐……不,以后就要叫东家了,也是他的大恩人。
而且他看得出来,嘉盛公子似乎对虞东家,很是看重呢。
至于小路祖母的药钱,虞香珠说:“既是嘉盛公子借给你的,你将来攒了钱,待他高中回离州城后,再还他罢!”
小路破涕为笑:“嘉盛公子才华出众,定然能高中的!我要快些攒钱,还给嘉盛公子!”
沈嘉盛没说不让他还,也没说自己定然会高中,只嘱咐他:“以后要听你虞姐姐的话。”
“是!”小路应得十分清脆。
一转眼的功夫,铺子里又多了一张嘴。
虞大郎和姚三娘都是心善之人,听闻小路的身世,并没有反对女儿。
姚三娘还道:“大郎,你且去看看,甘婶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虞香珠道:“阿爹阿娘,倒也不必,如今铺子里还没什么杂活,就让小路先一边照料着甘婆婆,待有了活儿,我再让麓儿去叫他。”
姚三娘道:“这可怎么行?小路年纪这般小,他能照料得好?”
虞香珠语气坚定:“小路定然行的。我们既要帮他,又不能全帮他。”
姚三娘听得稀里糊涂。什么叫做既要帮他,又不能全帮。
虞大郎笑道:“你就听女儿的吧,女儿总是有道理的。”
姚三娘假装瞪他:“就你会做人。”
虽说明面上只多了小路一张嘴,可姚三娘自然是要多给小路的祖母一份的。
虞香珠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阿娘精神抖擞,脚也不瘸了:“我熬些粥吧,甘婶子年纪大了,又病了许久,得吃些容易克化的。小路如今正长身体呢,得吃些好的。”
以前家里就他们三个,她胃口小吃得不多,阿爹年岁渐老,也吃不动了。表姑蒋韵则有些挑食,吃得也不多;至于麓儿,更是吃得斯斯文文的。阿娘便时常忿忿自己的一身厨艺没有用武之地。之前张春来的那几日,阿娘明显很开心。
看起来阿娘很喜欢这样热闹的日子。
表姑蒋韵倒是叹了一句:“半大小子,胃口可不小呢。”
虞香珠心想,若是表姑得知这些钱都是表哥给的,会不会呼天抢地,捶胸顿脚的。
小路家的事情安顿好了,天色也不早了。
虞香珠刚回到铺子,一个人就扑了进来,急声道:“香珠儿啊,你快来管管钟丽呀!”
虞香珠定睛一看,却是钟源的阿娘钟大娘。
她口中的钟丽,是钟源嫁在城外的亲姐。钟丽比虞香珠要大上十岁,嫁到城外也有十年了。钟丽嫁人以后,这回娘家的次数是屈指可数。十年间拢共也就回了两次吧。上回钟源回来,这么大的事情,钟丽也没见回娘家。怎么无端端的、不年不节的就突然回来了呢?
钟大娘抹着泪:“钟丽又怀了身子,方才赶了二十多里路回来,我正欢喜呢,她忽然就,就见红了……”
虞香珠皱眉:“钟丽姐这是要生了?”
钟大娘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她才怀了六个月,这生下来的娃,如何能活呀?”
“那赶紧去请医工呀!”虞香珠急道。
钟大娘却支吾起来:“这,这……”
“可是没有钱?我有。”虞香珠说。
钟大娘摇头:“大娘也有钱,钟源离家时,给我留了不少钱。这,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离州城里的医工都是,都是男子,这男女授受不亲,我那女婿,不愿意请医工……”
“既不能请医工,那便请稳婆!稳婆是女子,总没有问题了吧?”
钟大娘一咬牙:“这喜鹊街附近的稳婆都去接生了,大娘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来寻你……”
虞香珠蹙眉:“我可以去看望钟丽姐,可我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情,如何能管钟丽姐?”
“香珠儿,你家铺子里,不是有养疗香吗?我听别人说,这养疗香可厉害了,能起死回生……”
虞香珠哭笑不得:“谁与你胡说的?”
钟大娘却急了:“香珠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钟源可是为了你家的生意出远门了,我们家的事情,你得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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