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熙看着陆怀享,笑道:“怀享,我还真是挺羡慕你的。”
陆怀享一怔,他怀熙哥以前,可从来不曾说过这些话。羡慕,羡慕他什么?
“我也曾想过,永远像少年一样不知愁滋味。可事实上并不允许。”陆怀熙双目沉沉,看得陆怀享心中一阵毛毛的。
“我们陆家,其实早就被虫蛀得千疮百孔了。崩塌,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什么?怀熙哥在说什么?他似乎有些听不懂。陆怀享瞪着眼睛,像少年一般的神情让陆怀熙不禁失笑,伸手摸了摸陆怀享的头:“不懂也有不懂的好。”
陆怀享犟着脖子:“怀熙哥,是不是自从我跟了怀铭哥,你就什么话都不想和我说明白了。”
“怀享公子,那是自然啊。”张春在一旁默默的插了一句。都是不同的队伍了,怎么还能与他说明白呢。这怀享公子,莫不是怀铭公子派来的奸细?
陆怀享瞪着张春,脸颊气鼓鼓的。
“好了,我现在要去见县主。”陆怀熙要继续前行。
陆怀享却道:“怀熙哥,你可是要与县主说怀意的亲事?”
陆怀熙闻言,止了脚步,深深地看着陆怀享。
“怀铭哥让我转告你,怀意与赵姑娘的亲事已定,就不劳怀熙哥费心了。若是怀熙哥硬要闯到县主面前胡说八道,怕是对赵姑娘的婚事有很大的影响。”陆怀享说。
陆怀熙一眨不眨地看着陆怀享。
一直看得陆怀享的脸在昏黄的灯光里变得有些红。
“怀熙哥……”陆怀享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其实这段话,他已经在心中斟酌了又斟酌,才将怀铭哥的话说得很婉转。
“假若我偏要去呢?”陆怀熙说。
陆怀享茫然地看着陆怀熙:“怀熙哥,你与怀铭哥,果真要翻脸吗?这家主之位,果真比兄弟之情还要重要吗?”
他一直觉得,怀铭哥与怀熙哥,感情是很好的。
此前怀铭哥跪祠堂,怀熙哥不是还去劝怀铭哥振作起来吗?
一阵疾风吹来,将灯笼吹得摇摇晃晃的。
陆怀熙脸上的神情亦晦暗不明,只道:“怀享,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
他让张春留在原地,自己大步朝梅园走去。
却是还没走到梅园,奏乐之声戛然而止,灯光忽地暗了下去。须臾后,院门打开,陆怀铭带着些许酒气,倚在门口:“怀熙来了。”
“县主可在?我要见县主。”陆怀熙懒得与陆怀铭废话。
“怀熙是没有瞧见吗?县主累了,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哦,若是为了你表妹与怀意的婚事,就不必说了。”
陆怀熙静静地注视着陆怀铭:“怀铭哥,我表妹不愿意嫁与怀意。”
陆怀铭有些许不耐:“倘若她不愿意,为何今日不拒绝?县主可没有强迫她,是她自己点头同意的。你如今却又巴巴的走来要替她出头,怀熙,你身为堂哥,你就不能替怀意考虑考虑?怀意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还是,你其实是喜欢你表妹的?你既然喜欢你表妹,你便早说嘛,害得县主好心办坏事。”
陆怀熙静静地看着他:“怀铭哥,我与我表妹并没有男女之情。今日的事情,希望县主不要放在心上,此事就当揭过。我也会与怀意说的。”
陆怀铭吐了一口浊气:“怀熙,你疯了。县主说出的是金口玉言,岂能儿戏?”
陆怀熙没再理会他,只朝园里作了个揖:“草民陆怀熙,给县主请安。还请县主收回成命,草民的表妹,自然感激不尽。”
园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陆怀熙也不理,朗声道:“草民告退。”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去了。
陆怀铭气急:“陆怀熙!”
回应他的,是暗夜里无情的凉风。
扶桑走出来,劝陆怀铭:“怀铭公子不必着急,先回去歇下罢。县主……自有妙计。”
县主一定要留着陆怀熙和陆怀意,一直是陆怀铭不解的事情。但既然县主都如此说了,陆怀铭也只能悻悻的回去。
扶桑命人关了院门,自己回到县主身边复命:“县主,都走了。”
“陆怀熙的确有几分血性。”县主今晚饮了些葡萄酒,脸颊有些微红的娇艳,“要驯服他,的确不容易。”
扶桑一直不明白,明明陆怀熙像个刺头一般棘手,为何县主还留着他。
“你可是不明白?”县主咯咯的笑起来,“这就好比朝廷,有平庸的官吏,有心思阴沉的坏官,也要有满腔热血的好官。这样的一出戏,才唱得热闹嘛。”
不过是小小的陆家,如何能自比朝廷?扶桑在心中想,县主可真是吃醉了。
县主轻轻摇晃着琉璃夜光杯,目光看似迷蒙,脑子却无比清醒。
快了,快了,她离她曾经立下的誓言,越来越近了。
她将琉璃夜光杯靠近鼻下,闭上眼睛,深深的嗅着。葡萄美酒可真香啊,像极了当年阿爹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美酒。
只可惜她当年年纪小,只能嗅,不能饮酒。
阿爹宠溺地看着她:“月儿,阿爹给你留了十坛子葡萄美酒,待你及笄礼的时候,咱们再开封,让月儿喝个够可好?”
阿娘嗔道:“葡萄酒虽好,但也不能多饮啊。”
爹娘只得她一个独女,自然是宠爱万分。
她时时期待着,自己快快长大,待及笄礼那日,好好尝尝这葡萄美酒。
可后来,她还没来得及长大,没来得及办及笄礼,阿爹阿娘便撒手人寰,只独留她一人在世上。
虽是县主,哪又如何,也敌不住身边的亲人算计,将爹娘留给她的钱财田庄通通都给算计去了。
而阿爹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美酒,更是在堂兄及冠那一日,被挖开来喝光了。
“从西域来的葡萄美酒果然好饮。”那些衣冠禽兽饮着她的葡萄酒说。
她恨极,恨不得将那些人给撕了。可她年幼,势力单薄,哪能敌得过他们?
若不是金郡主看她可怜,护着她,指不定她这个县主的身份,也被人给算计了。
“你不过是一个女子,你要这般多钱财作甚!留给你堂兄弟不好吗?”
“你将钱财给了他们,将来你嫁了出去,他们自然会给你撑腰的。”
“你阿爹阿娘都没了,谁还能护着你,自然是族人啊。”
族人,族人!呵!吃着她的血肉,踩着她尊严的族人!
县主睁开双眼,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过去曾经欺负过她的人且等着,她王高月,定然会杀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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