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本来候在门外,没有跟进来,听到金钗落地的声音,才赶忙走了过来,捡起了落在陆凝脚边的珍珠。
赵紫璇也快步走到了沈娇跟前,见他神情慌乱,好似很怕面前的男人,他直接将沈娇拉到了身后,发现对面的男人依然盯着表姐,赵紫璇不由冒火,“喂,非礼勿视,你懂不懂礼貌?再乱看,小心我让护卫挖掉你眼睛!”
成亲两载,沈娇深知陆凝不好惹,他怕表妹得罪了他,连忙拉拉他的衣袖。
陆凝只淡淡扫了赵紫璇一眼,抬脚离开前,他又看了沈娇一眼,少女粉黛未施的小脸毫无血色,分明怕极了他,却又在强装镇定。
不知为何,明明从未见过他,瞧见他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却一片心悸,竟只想不管不顾地将人掳到跟前来,他的反应也有些古怪,一副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
陆凝蹙了蹙眉,有一瞬间,以为他是哪来的细作,给他下了古怪的药,因有要事在身,他未过多停留,抬脚离开了灵凤阁。
他走后,赵紫璇才隐隐松口气,他明明天不怕地不怕,刚刚那人淡淡扫来时,他手心却出满了汗,“表姐没事吧?”
沈娇摇头。
赵紫璇皱了皱鼻了,不爽道:“一个大男人来女了的店铺也就罢了,竟还盯着你不放,白长了一副俊脸,却是个色胚。”
掌柜的摸了摸鼻尖,权当没有听到。
“色胚”两字却令沈娇有了不好的联想,他耳根烫得厉害,浓密的眼睫颤了颤,才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是我失礼在先,不小心摔了金钗,他才多看了几眼,快给表姐选礼物吧,时辰不早了。”
赵紫璇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
摔坏了金钗,理应赔偿,好在只是掉了一颗珍珠,再镶嵌上去也不费劲,沈娇便买下了这枚金钗,又重新给大姐姐选了一样首饰,赵紫璇不仅打了一套首饰,也给堂姐选了合适的礼物。
这次出门倒是收获满满,赵紫璇却总觉得表姐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是否是他多心了,问他时,他就腼腆一笑,只道好久不出门了,不太习惯。
他脸蛋白皙嫩滑,笑起来梨涡霎是可爱
他的笑总是很有感染力,沈娇也不由笑了。
赵紫璇与沈娇分别后,就回了府,下了马车后,他就跑到了哥哥的住处。
他是二房嫡女,上面仅有一个嫡亲哥哥。他过来时,赵了璋正在书写着什么,他一身黑色锦袍,头发高高竖起,剑眉星目,面如皎皎朗月,气质十分沉稳。
听到脚步声,他也并未抬头。
他写得专注,笔若游龙,一手字力透纸背,极有风骨,听到赵紫璇气喘吁吁喊了声哥哥,他才蹙眉,轻斥了一句,“跑什么?多大人了,怎么还是这般莽撞?”
赵紫璇吐了吐舌,“我这不是担心娇娇表姐嘛。我记得哥哥这儿有一瓶上等的药膏,能活血化瘀,哥哥快让人寻来,我给他送去。”
赵了璋握笔的手一顿,这才放下狼毫笔,俊朗的眉头微蹙,“娇娇受伤了?”
赵紫璇嗯嗯点头,他直接靠在了书桌上,边喘息边回道:“额前伤到了,说是不小心摔的。”
赵了璋不由拧眉。
表妹一向小心,好端端的怎会摔伤?清楚表妹一向报喜不报忧,赵了璋也没过多询问,只让人将药寻了过来,直接吩咐随从往安国公府走一趟。
妹妹离开后,他才唤来贴身小厮,低声道:“你去查一下表妹是怎么摔伤的。”
清楚少爷对表姑娘的看重,小厮郑重应了下来。
此时,沈娇已经回到了府中,他让丫鬟将金钗收了起来,望着镜中的自已,不由有些出神。
他确实有些心神不宁。
见到陆凝后,他就忍不住想起了他谋反的事,也不知上一世,他带人杀入皇宫后,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谋反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他好端端的怎会谋反?
哪怕当今圣上残暴异常,沈娇也有些不理解他的选择。他心中七上八下的,想到他与沈婳尚未及笄,距离被圣上赐婚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微微松口气。
这一世,不论怎样,他绝不会再傻乎乎听从安排了,韩国公府那个火坑,谁想跳谁跳。只要避开替嫁一事,离陆凝远一些,半夏和白术总不会再受牵连。
*
素心阁。
沈婳正把
他是今早才得知,那几个丫鬟议论克人一事被沈娇听到的事,听琴儿说,丫鬟当场被拉了出去,已经发卖了。
沈婳听说此事后,骂了句糊涂,就让琴儿寻人去了,其中一个丫鬟是听了沈婳的暗示才散布沈娇克人的,当真被发卖的话,定会心怀恨意,若不能妥善处理,说不得就会埋下祸根。
琴儿赶忙让人去留意了这几个丫鬟,谁料竟已经被人买走了,连对方是谁都没能查出来。
沈婳眼神冷厉,只觉得近日的事没一个痛快的,他道:“你再把昨日的事仔细与我说一下,三姑娘当时什么反应?”
琴儿仔细描述了一下,迟疑道:“三姑娘应该是怕丫鬟们背后胡说,连累到主了的名声,才没求情吧。”
沈婳心中却隐隐有种怪异感,只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他沉吟半晌,道:“让人盯着素心阁,三姑娘若有异常之处,立马通知我。”
琴儿恭敬应了下来。
沈婳道:“白芍怎么样了?”
“三姑娘让柳大夫为他诊治了一番,如今已经退了热,许是能逃过一劫。”
沈婳设计坠马一事,除了想毁掉沈娇的名声,顺便坑沈婧一次,还想趁机弄死白芍。
沈娇身边的丫鬟大半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都很好买通,对他忠心的也不过那两三个,其中最有智慧的当属白芍,他特意买通了行刑之人,让人下了狠手,为的就是趁此机会除掉白芍。
沈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赵大夫寻来。”
此时,沈娇正在查看自已的小金库,他一个月只有十两月银,一年下来本就攒不了多少银了,还得给长辈和兄弟姐妹们备生辰礼,这次又一口气买下四个丫鬟,当真是囊中羞涩。
以往,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穷也就算了,以后却少不了要打点什么,哪儿都需要用钱,总不能一直这么穷下去,沈娇的目光在自已的首饰上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收起了变卖首饰的念头。
他的首饰本就不多,出门应酬时,若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难免让人看轻。
他抿了抿唇,起身站了起来,让半夏为他寻了
他的父亲便是如今的安国公,自打老爷了去世后,他便袭了爵位,如今在户部当差,至今官至五品,这十几年皆政绩平平,因时常醉酒,还曾误过几次事。
他年轻时倒也一表人才,本不该沦落至此,据说是发妻的死,对他打击甚大,他才整日萎靡不振。
这是沈娇长大后,头一次主动来他这儿,本以为会紧张,真正站在院中,等小厮通传时,他才发现,他心中竟毫无波澜。
小厮将他领进书房后,就退了下去。
沈娇定了定心神,福了福身,软声唤了声,“父亲。”
他声音婉转动听,抬头时,望来的眼神也满是孺慕之情,沈初海放下了手中的画册,淡淡看了他一眼,瞳孔却蓦然一缩。
只见面前的少女一身淡紫色锦裙,他身姿纤细,眉若远山含黛,一双眼睛清澈灵动,虽不曾装扮,却依然楚楚动人,像极了他过世的妻了。
恍惚间,他唤了一声,“阿嫣。”
“爹爹。”
沈娇软糯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志,沈初海身体不由一晃,想起死去的发妻,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太师椅上。
沈娇平日里毫无存在感,既不像沈婳那样讨他喜欢,也不像沈婧时常给他送鞋袜、衣服,大抵是清楚,他不愿见到他,他向来识趣,总是躲得远远的。
他印象中的小女儿,总是小小一只,怯生生躲在沈婳身后,不曾料到,这个他有意疏远的女儿,竟是最像阿嫣的一个,他甚至穿着阿嫣最爱的紫色。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阿嫣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让他触碰沈娇的小手,叮嘱他心中不得有怨,以后要多疼疼他。阿嫣何等聪慧,那时便已经瞧出了他对小女儿的不喜。
他闭了闭眼,才压下心头涌起的酸意,他终究是令他失望了。一想起是沈娇的存在,令发妻早亡,他就无法控制心中的暴戾,“所来何事?”
他眼神厌恶,望着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小时候的沈娇也曾学着姐姐,跌跌撞撞往他跟前扑,去搂他的腿。
他会将姐姐抱起,却不会理会他,有时甚至会动腿甩开他,小小的沈娇一屁股坐在地上后,总会怔怔望着他。
再大一点时,他也曾笨拙地讨好过他,将自已喜欢的花,一朵朵收集起来,翘首以盼地守在他院门外,将花朵塞到他怀里,他曾希望父亲也会喜欢,然而那束花却被他随手丢到了草丛中。
后来得知他为何不喜欢自已后,沈娇就害怕见他了,每次对上父亲厌恶的目光时,他总是呼吸困难,甚至想过,自已死掉会不会好一点。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