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好心的富贾,又能是什么人呢?百姓住不起这样的宅子,官员也只会抓她,岂会相救?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有人推了门进来,姜念晚慌忙抬头看,是一位衣裙端丽,薄妆鲜妍的年轻女子。
“敢问可是姑娘救了我?”她撑着榻沿,往前挪了挪。
那姑娘快步走过来将她往回扶,“娘子快别折煞我了,我只是跟随殿下去往吴国的浣衣局宫女,因着随驾的女子少,委实没有适合照料小娘子的人,严公公才叫我过来。”
殿下?吴国?姜念晚只消稍一琢磨,便明白此人定是璟王了。
她也属实没有猜错,小宫女接着道:“小娘子既是璟王殿下的朋友,以后有什么只管吩咐我去做便是。”
“朋、友?”姜念晚微微一怔。
“是啊,昨日殿下行至这处别苑外时,正巧撞见晕倒在道边的小娘子,打帘一瞧,说是旧识,便让严公公将您给抬了进来。”
姜念晚既惊又喜,仅仅一面之缘的小皇子竟将自己视为友人,还愿意出手搭救。不枉她从龙泉驿逃命那一晚,还惦记着他的死活。
既知对方身份了,姜念晚便也不担心了,语气平缓的问:“那不知璟王殿下如今身在何处?我想当面向他道句谢。”
“小娘子莫急,殿下就在别苑内,此前留了话,若您醒来便去禀报一声,他会抽时间过来看您的。”
姜念晚缓缓点头,“那好,你去禀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小娘子可要先用些吃食?”小宫女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昨晚救您回来时,太医来把过脉,说您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多日未进米粮,饿昏了……”
若非她提点,姜念晚都要忽略了自己肚子的感受,此时的确觉得已饿得不行,便也不再客气:“那就劳烦了。”
小宫女温柔笑笑,转身去取早已备下的清粥。姜念晚足足吃了两碗,才放下碗勺,道了句谢。
其实此时的她并不觉饱,只是身为医者,自当清楚人在久饿之后切不可放肆进食。像这样好克化的清粥两碗已足以。
小宫女收拾碗碟出去,劝姜念晚再小憩一会儿,可姜念晚只是点头应好,却并不照做。
用过饭后当行百步,这是姜家人一直以来的习惯,只是这处此处是别人的地界,她不好随意出去走动,便在屋内绕着圈随便走了几步。
除了消食之外,姜念晚也担心璟王殿下随时会来,而自己躺在榻上见他总是不妥。
只是璟王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闲,一直等到夜幕微垂时,他才终于过来。
今日璟王穿一身荼白的云绣衫,贯玉簪,系朱缨。殷红的穗子擦着脸颊垂落在肩头,行走时会随步子微微荡漾,愈发将人衬得少年纯质,清滟独绝。
姜念晚起身欲向他见礼,却被他三步并作两步抬手拦住了:“免礼。”
不让她行礼,姜念晚只有将感激之情落在话语中:“民女已听说了昨晚殿下搭救民女的过程,委实不知该如何谢恩。”
“你身子还未大安,先坐吧。”璟王自顾自地在圆案旁落了坐,又示意对面的那只绣墩,这是不介意同她平起平坐了。
其实平起平坐的事,那一晚同烧纸钱时便做过了,是以姜念晚也不太拘谨,依他话在对面坐了下来,两人隔着一张小圆案说话。
“你如何会落得这副田地?”他开口问。
对于这个问题,姜念晚早已备下恰当的说辞,垂眸看着地面,“七日前,有人放了一把火,我半夜醒来时火势已不可控。院中所有人都在逃命,我也逃了出去。”
说到这儿,她略抬了抬眼,与对面男子的目光短暂相接:“当时我还心忧过殿下,所幸想去提醒时,见侍卫们已在护驾了,便未再做画蛇添足的事。”
“逃离大火后,我本应自投官府,谁知却无意间撞破一桩暗地里的交易,方知那场大火是仇家所放……他们是想一概抹杀,不留任何活口!”
小皇子久居宫中,对于人心的复杂并无太多见识,是以听到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如此说,便尽数全信了。
他攥拳猛锤一下桌案:“真是可恶!”
姜念晚自然明白他是又想起那个害死他母亲,还对他步步紧逼的仇家,而她故意编造这种桥段,也正是要博得他的同情,显然,她做到了。
其实她所不知的是,璟王离京的这一个多月走得也不顺畅,也曾遇到过两次伏击,故而对这等赶尽杀绝之事尤其愤慨!
缓了缓,他又问:“那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若再回去,定然还是没有活路,不知殿下可否、可否……”她眼眶红了起来,半晌不敢抬起头来,却不住地抬手去揩拭眼角。
璟王看得心里不好受,温声催问:“可否什么?”
她咬了咬唇,极其艰难、又极没底气地说出下面几个字:“收留民女……”
璟王怔了怔,才道:“你可知本王此行是要去吴国为质子的?”
姜念晚点点头:“自是知晓。”
“跟着本王,未必就有你想要的太平。”
“可您是皇子。”
“大梁的皇子。”他纠正。
姜念晚便明白了,看来梁吴两国所谓的休战,也只是暂时的。正因为相互都没拿出多少诚意,才会派出最不受宠的皇子去相方为质。
难怪那时她总听陆绥卿提起后宫因此事而起的争斗,各宫娘娘们都使尽了手段,妄图保住自己的孩子。
而这位璟王的母妃恰巧刚刚离世,想来八成便是在这次纷争中落败,既没能护住孩子,自己也丢了命……也难怪他那晚如此自责和愤怒。
姜念晚心下暗暗叹了一声,她倒有些可怜起这个倒霉的小皇子了。
良久,她才试探:“所以殿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璟王沉默须臾,最后深看她一眼,回道:“你若不怕,往后便跟着本王吧。”
姜念晚喜极而泣。
其实她根本不会陪他去什么吴国,她只是知道去吴国也要经过西洲,那么与她便是同路。虽则是个落魄的皇子,但在大梁的地界里依旧是说一不二的天潢贵胄,抱上他的大腿,足可保她顺利抵达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