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权微微一怔,随后点头承认:“表面的案犯看似皆已抓获,可他们背后之人却始终审不出来,这不禁叫下官彻夜难安!”
魏念晚也了然地点点头:“能做出当街行刺这种事的,想必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死士,口风严得很,大人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说这话时她莫名想起陆绥卿来,有多少死士曾在他的手里服过软儿,只怕连他自己都记不住了。皇城司折磨人的手段属实令人叹服,只可惜赵明权这种地方官是使不出来那些的。
得了准信儿的赵明权先行回府安排一切,之后便带领一众同州官员在城门外恭候璟王。别苑这边亦是从他离开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收拾东西。
魏念晚如今的身份不同了,萧誉特意让映秋来服侍她。而映秋也极为懂事,对于魏念晚是如何一夜之间变成殿下的女傅,以及此事为何要瞒着一众人一概不问。
在魏念晚身边时,映秋还像之前一样有说有笑的哄她开心。出了这个门后,她就变成一只锯了嘴的葫芦,关于殿下女傅的事情是一个字也不说。浣衣所里的那两名宫女各种套话,最终均是无功而返。
这会儿映秋在里屋收拾启程要带的东西,魏念晚则坐在外屋的桌前,专心致志地调配着新找太医要来的几种草药。
上路时因着没有专门为她安排的马车,她便与萧誉挤在同一辆车里。说是挤,实则萧誉的马车宽敞又奢华,便是倒下睡觉都不显局促。
行到城门外时马车短暂停留一下,赵刺史携同州地方官向萧誉行大礼。严公公在旁打着帘,萧誉坐在车里连车也不用下,只冲他们抬抬手,道了句:“免礼”,车帘便落下,车队在一众跪拜的身影中继续前行。
经过某条街道时,鼎沸的人声穿过车窗飘荡入耳畔,魏念晚受其所感,悄悄将车帘挑开一丝缝儿,新奇地透过那个缝隙窥探街市的景象。
见她这般小心,萧誉温柔道:“晚姐姐不必如此,你大可放心大胆地看。”
她回头不确定地看他一眼,他点点头以示鼓励,她便将帘子整个拉去一旁,大大方方地看起外头的热闹。
道路两旁,木柞阁楼相对而起,茶楼酒肆鳞次栉比,顽皮的孩童手举着糖葫芦满街疯跑,仿佛不知疲累……
这便是市井间的人间烟火气,亦是她久违的乐趣。
因着经过闹市,车队不得已放慢了行进的速度。魏念晚不住地往窗外张望,就像一只看到广阔天空的鸟儿。
萧誉心下暗暗庆幸今早赵刺史提议警跸清道时,自己拒绝了。
马车经过一对母子时,魏念晚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怀里的男娃行路,男娃用大红的头绳扎着一根朝天辫,手里举着只糖葫芦,时不时咬上一口。
男娃好奇地看了一眼车窗,正巧与魏念晚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魏念晚冲他笑笑,然后张开嘴朝着他手里的糖葫芦隔空一咬,男娃吓得立时将手收了回去,紧紧护住那余下的半根糖葫芦!
魏念晚笑,身旁的萧誉也忍俊不禁,只是她笑的是男娃,萧誉笑的却是她。
这样一个人哪里就合适让他一会儿叫师傅,一会儿叫姐姐的了?分明还是个童心未泯的小女孩儿,该当哄着才是。
这时便听那男娃娃对他娘道:“娘亲,阿兄说今日有鬼市,您带我去鬼市玩儿吧!”
“什么鬼市不鬼市的,小孩子哪有去那种地方玩儿的?”
“不嘛不嘛,我就要去,阿兄说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
男娃趴在娘亲怀里撒娇,大有不答应不肯罢休的架势。年轻妇人拗他不过,便糊弄道:“行行行~只要你今晚能忍到四更不睡觉,娘就带你去!”
母子二人与压速缓行的马车并行了一段,便拐进巷子里去了,却将一个疑惑留给了车里的萧誉。
“晚姐姐,鬼市是什么?难不成还真的有鬼?”他略显纳罕地看着身边的小师父。
魏念晚轻笑一声,转眼看着他,耐心解释起来:“鬼市呢只是一种集市,常常半夜而合,鸡鸣而散。因着深更半夜神出鬼没的,人们便都爱叫它鬼市。算起来,不过就是比寻常的夜市晚一些,又比早市早一些罢了。”
萧誉却仍旧不解:“可是什么人会在深更半夜去买东西?”
“这个嘛~”魏念晚思忖了下,道:“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有问题的不是去买东西的那些人,而是那些兜售的东西。有些东西来路不正,见不得光,便只能私下里偷偷摸摸地交易。有着急出手的人,自然也有想捡这些便宜的人,于是乎鬼市慢慢也就形成了。”
“所以鬼市是用来销赃的?”萧誉万分震撼,不敢想朗朗乾坤下竟能明目张胆地做这种勾当。
魏念晚却觉他少见多怪,笑着道:“最早的时候是这样,但天长日久地延续下来,后来便是凑热闹的人居多了。如今鬼市上不只有那些见不得光的稀奇玩意儿,还有许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以及正经的生意人,是以寻常百姓也会偶尔去凑个趣儿~”
“那在宫里时我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上京有宵禁,自然没有鬼市,也只有在同州这种既繁华又远离京城的地界,才有这种热闹可看!”说这话时,她眼中毫不掩饰对这种热闹的憧憬。
萧誉自是一眼看出,便问:“晚姐姐很想去?”
“难道殿下不想吗?”她反问。
萧誉被她问住,良久无言。他自小在宫中长大,热闹的市井离他太过遥远,就如繁华宫宇离那些平头百姓也很远一样。是以他从不做这种无谓的想像。
今日居然有人问他这个皇子想去市井么,或许他想,可是想或不想还不都一样的去不了。
是以萧誉还是摇摇头。
“殿下果真不想?”魏念晚用怪讶的眼神看着他。
他短叹了一声:“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那种地方我是去不了的。”
“人人都爱叫大梁做萧梁,殊不知他们眼里坐拥整个大梁的萧氏一族,才是真正的笼中鸟,井中蛙。这万里河山,市井烟火,萧氏有几人亲眼看过?自小到大,我几次出宫不是随父皇去祭祀大典,就是随母妃去礼佛烧香,有时想想,自己的视野见识倒比贩夫走卒还不如。”说这话时,萧誉眼中流泻出深深的无力感。
听出他的遗憾,魏念晚便问他:“那殿下之前可有到皇家围场以外的地方狩猎过?”
萧誉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变得有些复杂,认真摇了摇头:“在遇到晚姐姐之前,从未有过。”
她清亮的桃花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精光:“那姐姐我愿再为殿下开一回道,殿下可愿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