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轻功,朝山谷深处飞掠。
越往深处,越是心惊。
坑被填平了,路被掩埋了,这里到处都是山洪的痕迹!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老头!黄老头!!!”
他边跑边喊,可满山谷都是他自己的声音,连那些鬼哭声都没再听见过。
“黄……黄……黄……师父……师父……”
他哐当一声跪在地上,无力的对着眼前的楼顶哭泣。
因为他已经跑到药楼了,而此时的药楼,只剩下一个楼顶,其余的部分,全部被山洪掩埋。
楼顶上长着许多杂草,一看,便是经年的祸事。
“师父啊……师父!为什么会这样……啊……呜呜呜……”
他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哭到没有力气。
那声老东西,再也喊不出来了,只师父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地上,打湿了面前的泥土,一群蚂蚁慌忙逃窜,好像在躲避他这个扫把星。
恍然间,他想起了刚出谷时的那个噩梦。
他梦见大雨淹没了药楼,也淹没了黄玉春。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梦,居然成了真的。
他好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及时回来看看。
恍然间,他又想到了出谷时黄玉春说过的话。
他记得黄玉春说过,让他不要再回到谷里,说烦他了!
两人生活了十八年,怎就一刻也不让他待在谷里了呢?
方穹身子颤抖的厉害,看着那楼顶,他猛然起身,扔下药筐便朝那楼顶跑去。
“师父……师父……师父……你故意的对不对?”
“你知道山洪要来了对不对?你一定还活着,你既然都知道了,一定还活着!!!”
他脱下外袍,快速冲到那个与地齐平的楼顶,开始徒手扒着那些盖在楼上的泥土。
嘴里不停的问着:“你知道,你一定知道,所以,你才要着急赶我走的对不对?”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不停的挖着,凭着一双手,生生将面前挖开了一个大坑。
为了练飞针之术,黄玉春将他的手,养的细皮嫩肉的,比富家千金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此时再看他的手,满是鲜血,倒刺,泥土,哪里还有之前的矜贵模样?
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也丝毫没感觉到痛。
他只一心想要挖开眼前的药楼。
他想找到黄玉春,找到他的师父!
他一直挖,不停的挖,直到深夜,他仍然在挖,不知疲惫。
突然,脚边似有松动,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人便噗通一声掉进了黑暗里。
他赶忙摸出火折子,照射出点点微光,借着这微光,依稀看清了脚下,和周围方寸之间。
这里……好像是黄玉春的房间!
他摸索着前行,凭着记忆,找到了烛台。
点亮蜡烛,房间缓缓亮了起来。
整个房间,散发着浓浓的霉味,许是在土下埋的久了。
他拿着火折子,又将另一个烛台点亮。
整个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他环视四周,找寻黄玉春的影子。
没找到。
于是他又去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已经灌进去了一半泥土,除了门口还能站人之外,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来到楼梯口往下看,整个一楼,也全部被泥土灌满。
整个药楼,除了黄玉春的房间外,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不过,这也让人有点匪夷所思,方穹的房间和黄玉春的房间,是并排所建,为何他的房间被泥土灌满了,而黄玉春的房间却没事呢?
难道是因为房屋构造有什么不一样?
想来也是,黄玉春毕竟还颇懂阵法,许是在自己房间里加固了什么机关也说不定。
方穹转头,又回到黄玉春房间,缓步来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嗯?这床,怎么和之前不一样呢?]
他记得黄玉春的床,是藤编床,坐上去应该往后微微倾斜,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可如今坐上去,怎么是硬板床呢?
他站起身,一把掀开了床上的褥子,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以前的那张藤编床,这分明是口棺材!
这是谁的?黄玉春的吗?
方穹愕然,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回过神,他慌忙将手里的烛台放下,然后用力掀开了棺材盖。
一股清香从棺材里传出,紧接着,便看到了黄玉春那张苍老的脸。
他还和两年前方穹离开时,一模一样。
就连脸上的褶子,都没有丝毫变化。
要说唯一的不同,那便是头发整齐了许多。
之前,他的发髻都是半扎着的,可今天,他的头发却是整整齐齐的全扎了起来,还带上了发冠。
而那个发冠,就是之前打算要送给方穹的,后来方穹没要。
他怀里,还抱着他夫人留下的那套女人头面。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啊。
“黄老头……你早就准备好了对不对?”
方穹眼泪再次滴落,可脸上,却挂着笑。
他趴在棺材边上,看着棺材里那张安详的脸,哭着,笑着……
黄玉春不仅懂医术,他还懂机关,懂易数,能看天象,偶尔还能测个凶吉。
所以,每次方穹去危险的地方采药,他都会在夜里为他卜一卦,确定不会出事,便让他去。
为什么黄玉春明明不爱吃腌菜,却还要做腌菜呢?就是因为哭魂谷气候多变,许多时候都不适合出门打猎。
可这些,方穹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黄玉春懂医术,略懂机关而已。
他也像外面那些百姓看自己的眼光一样看黄玉春,他不过就是个郎中。
还是个不会武功的郎中,还不如他呢。
可如今看到这口棺材,他才真正知道,自己这师父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他重新回到地面上,将自己为黄玉春买的那些东西拿到棺材旁。
擦干净手,为黄玉春换上新衣服,新鞋子。
拿出烧鸡,桂鱼和酒,靠着棺材,吃着喝着,回忆着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