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记不知何时已融入肖锋体内。在昏睡中,他看见明媚的阳光,欢快的溪流,耳边仿佛回荡着歌声。
那是自然与人的和谐,清新而自由。
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老妇,正哼着歌谣整理布料。盆里的血水,显然是他的。
“我儿,你醒了!” 老妇惊喜地放下木盆。
她回到床边,用手指轻触肖锋的额头,满意地点点头,“烧退了,就会好的,我给你煮了鹿奶。”
破旧的房屋,摇摇欲坠的桌子,以及眼前的老妇,都在揭示着贫穷的生活。
这杯鹿奶是她清晨向族内求来的,她告诉每个人。
她的儿子回来了,以后不必再住茅屋,一切都会变好。
毕竟,那是她的儿子。
只要他恢复健康,找回活力,别人的侮辱和嘲笑都不再重要。
她深知自己无力战斗,丈夫的离世,儿子的失踪,使她在族中成了无用之人,能在此生活已是族长的恩赐。
曾经,她疑惑活着的意义,但现在她明白了,她活着是为了等待儿子归来。
为他温一杯暖暖的山鹿奶。
“始祖女神‘舍卧刻’,感谢你!”
见肖锋沉默,甚至感受到一丝陌生的冷漠,她知道时间流逝,他怎会记得这样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若非执意登山,儿子怎会被魔物抓走。
“是母亲对不起你,但现在你回来了,我会竭尽全力照顾你。”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保证,未来的日子,我一直都在。”
“你要好好休养,这样才会健康,对吧?”
颤抖的苍老双手将满杯鹿奶送到肖锋唇边。
肖锋没有迟疑,缓缓喝下,温暖的鹿奶如甘露滋润心田。
老人眼中的思念与愧疚,他看得出,恐怕会让她失望,他并非她等待的那个孩子。
见他喝完,老人欣慰地拭去眼角泪珠,“壮壮,你等着,我去给你弄些兽肉。”
说完,她蹒跚地走出房门。
肖锋透过门缝看见飘落的雪花,有些困惑,却未出声。
门外,他听见老人与人交谈的喜悦声音。
深呼吸一口,尽管身上的伤势依旧严重,肖锋紧咬牙关,勉强移动身体。
左手触碰到柔软的物体,他费劲睁开眼睛。
这场景让他立刻闭上眼睛,这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而他身下压着的,让他感到不适的,是屋里所有的兽皮和棉花。
难以想象在漫长的寒夜里,尤其是在雪夜中,所有取暖的物品都压在他身上,那位老人恐怕这段时间根本无法安睡。
想到这里,肖锋深深吸气,就算不是他的母亲,这样的照料怎能不让人感到温暖。
“空明婶婶,你明明没有任何可以交换的东西,何必来找我受这份无趣呢?”部落里的壮汉堵在门口,一脸不耐烦。
“耓侄子,你放心,我儿子回来了,等他康复了一定会还给你的。”
“我相信他,肯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英勇的鄂温克战士。”
“空明婶婶,别说我无情,那样跟废人有什么区别?再说你能确定他一定是你儿子吗?怕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吧。”男子嘲讽地说,完全不顾忌这位族中长辈的颜面。
况且,他只是表面上叫她一声空明婶婶,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颤抖的身体指向壮汉,“他就是我儿子!”
“你们欺侮我这么多年,夺走我家的财产我都忍了!但你说我儿子,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听到这话,男子冷笑,“老家伙,如果不是你男人曾为部落做过些什么,你以为我们拿走你东西时不能顺便解决你吗!”
周围的部落成员无人上前阻止,毕竟,老太太死了,部落的资源就能多分给他们一些。
“要不是族长欠她男人的情,或许早就把她丢到野外去了。”
“就是老糊涂了,这么大岁数还懂什么,儿子回来了又怎样?”
“还不是个废物,那样的状态出去,小怪物一口就能把他吃了。”
“早上还跑到我家,跪着求一杯鹿奶呢,要不是看她可怜。”
“都怪代振他们多管闲事,还把她捡回来,我要是看见,理都不会理。”
众人的议论让她的虚弱老迈之躯颤抖得更厉害,她清楚自己只是在部落里苟延残喘,能活着已是最好。但现在不同了,她的儿子回来了,你们还这样欺负她。
她身上冒出的蒸汽,如同肖锋燃烧的心火,随着愤怒的情绪升温,她的眼眸渐渐染上一层血红。
这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空明婶婶,我家还有肉,如果不够,去我家拿。”
“族长的女儿怎么也来了,她多事什么呢?”
“就是,好戏都被打断了,不然这个讨厌的老家伙今天就可以消失了。”
回应他们的,是这位姑娘充满杀气的眼神,瞬间鸦雀无声,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她目光冷淡,随即带着空明雨走向了部落的深处。
这个女子身材高挑,与宋琴她们的柔弱不同,她流露出一种隐约的英气,瓜子脸上一双丹凤眼,一头长发束在身后。
“简旦,谢谢你。”空明雨佝偻的身躯缓缓鞠躬。
现在只有寥寥几人还会尊她为长辈,而不是视她为部落的废物。
“婶婶,你太客气了,我们本是一家人,理应互相扶持。”
她摆摆手,毫不在意。“听说你的儿子回来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上次狩猎剩下的兽肉,都带回去吧。”
说着,她取下悬挂在屋内的兽肉,全部交到空明雨手中。
“太多了...吃不完的...”她感激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
那些分发食物的族人可怜她,每周才给她一斤,这样的待遇已是奢侈。
如此多的肉,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无妨,让你的儿子好好恢复,我们鄂温克人血管里流淌的是热血,不能总躺在床上。”
肖锋花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床行走。
但他一直未曾开口,生怕让这位老人失望,识破他并非她的儿子。
他坐在门前,望着纷飞的雪花,思绪飘渺。
或许是过去的愿望,宋琴她们的离世,如今无法挽回。神祗的指示还不够明确,是不是神印的数量还不够?
对于这个世界,他也有了初步的认知。
这里是古陵地带,鄂温克族的领地。
这里是天域的上界,也是新的起点。
鄂温克族的力量颇为奇特,他们依靠信仰维持体内的热血,通过战斗提升自身体质。
过往的族人,有的袒露半身,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却毫无寒意。
裸露的纹身,也让肖锋明白那是力量的象征,每一笔刻画都代表一只魔物的生命,也是力量的证明。
有些人甚至全身布满了生物的纹身,可见其强大实力。
部落中矗立着两根巨大的图腾柱,一为始祖女神“舍卧刻”,另一为山神“白那查”。
通过祭祀的传承,可以理解神明的意愿。
他们崇敬自然万物,日常生活中的点滴都透露出对山林、河流、草原的崇拜。
独特的战斗方式,古怪的舞蹈,每天都在上演。
大多数男子身着兽皮长袍出门,而女子的长袍与男子有别,前后不开口,袍长至脚踝,常以云朵、蝴蝶、花卉等图案装饰,呈现出一种异域风情的美感。
族长的女儿,那个叫简旦的女孩,时常跑来这里,送上一些兽肉和鹿奶之类的食物。
只是有些奇怪,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待小动物或家禽一般。肖锋自问,自己真的很弱吗?
看起来很弱小吗?
实话讲,没有控制住肌肉暴走的肖锋,在鄂温克族人眼中确实显得弱小,甚至身上的伤疤都被视为纹身。
一切显得如此脆弱无力。室内,空明雨擦净双手,望着仍怔怔仰望天空的肖锋,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向他走去。“儿子,你还没记起些什么吗?忘记如何说话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缺少陪伴。”她温柔地说,“以前我一无所有,但你回来了,我们会努力生活下去,对吧?”说着,她心疼地拂去肖锋肩上的雪花。
是的,儿子回来了,然而他现在的状态更令她心痛。难以想象这三十多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而她却无能为力。没有给他一个真正的家,没有母亲作为庇护,他一定感到孤独无助吧。想到这儿,空明雨的眼泪不自觉滑落,她拭去泪水,挤出微笑,“进屋吧,该吃饭了。”
由于族长女儿的帮助,她们的生活有所改善,至少不必再为食物忧虑,只盼儿子能尽快恢复,重燃鄂温克族的战斗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