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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宫里这盘棋(1 / 1)

我蹙了蹙眉,但身上的衣服确实粘上了豆腐和梅汁,湿透了一片,确实不适合再穿着。

只好起身跟着宫女出去。

退出去的时候能清晰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偏殿是专门为接下来的歌舞准备更衣用的。

进去后目之所及都是舞女,一道道好奇的视线看向我。

宫女欠身将我带到一间独立的装扮室,细声道:“大人请稍后,奴婢为您找身新的衣裳来。”

其实倒不用特意。

我刚想张口,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道:“好吧,有劳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外头的嬉笑打闹声都止了,估计是进殿献舞曲去了。

整个偏殿静悄悄的,直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我心中有盘算,一回头果然不是方才那个小宫女。

而是一个年纪略长的姑姑,大约与江德明一般的年纪。

她手上捧了件水绿色的广袖流云服,走到我面前见了礼:“谢大人。”

“有劳姑姑了。”我回礼。

只是我今日男装,这一身却是妥妥的女装。

宽大的广袖和这身颜色,同我头上的冠非常不协调。

“换个发饰吧,”姑姑看着铜镜中的我说:“进前朝伺候前,我曾服侍前朝太妃,梳头的手艺自认在后宫无二。“

妆台上摆着许多发饰。

我捡了个木簪捏在手里把玩,同样盯着镜,一笑子:“姑姑如今伺候在御前?”

“大人很聪明,没见过我,却知道我从何来。”

难怪那一碟子豆腐就这么正正好好往我身上来。

我想不多心都难。

她说着抬起手,将我冠发的发带解开,满头青丝散落一背。

“大人生的真好,肤若凝脂,青丝如瀑,这眼睛叫人看一眼只觉得顾盼生姿。“

我微微一笑,任她拿梳子梳顺发丝。

既然是陆衍故意设计,派这位姑姑来,就不可能只是为了给我梳头。

我不急。

长发在她手指尖里缠绕了几下,便在头顶挽出两个花苞型。

我对着铜镜侧了侧脸,问:“姑姑觉得用什么发饰好?”

桌上那些都是些奢华惹眼的装饰,一眼望过去,同我刚刚换下来的衣服一样,又红又绿。

实在不太配身上这件水绿色的广袖。

姑姑替我将头梳好,突然从袖袋取出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打开,里面躺了一对点翠多宝东珠簪,这对东珠的成色,比上回我送给萧牧野女儿的那一对还要好。

通体浑圆雪白,散发着盈润的光。

同身上这件偏素色的衣裙比起来,它简直夺人眼球。

“姑姑使不得。”我挥手推拒:“太贵重了,司遥不敢。”

姑姑抿唇一笑,目光落在我脸上,竟然带了两分慈爱。

“说到底这宫里头的东西都是主子们的,主子们想送,那咱们就接着,不然显得小家子气,谢大人说是不是?”

“而且这对东珠极其衬大人你。”

这话原本也算平常,姑姑又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人,不该叫我生出疑惑。

但我瞬间有些福至心灵,她口中的这个主子,似乎指的不是陆衍。

在我思索的空挡,她将簪子别在了我的发间。

绕着我打量了一圈,姑姑拍手道:“好看,真漂亮。”

我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凑近我,这才进入了正题:“陛下托奴婢问问大人,与成安王闹的这样不愉快,与太子熟识,可太子马上就要娶妻,您齐头并进往宫里来,目的是什么呢?”

陆衍果然知道下午我同萧牧野的事!

我赌对了。

即便庆贵妃将事态压了下去,可这宫里头,到处都是皇帝的人。

除非他不想知道,又或者是事情做得足够隐蔽,才能瞒得过他。

我依旧坐在凳子上,抬头迎视,话也说的直接:“当然是想得到陛下的启用,都说成安王兵权在握,太子殿下风头正盛,”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

紧接着继续:“可刚才姑姑也说了,这朝廷和这江山,不都是主子的么?良禽择木而栖,司遥当然也想要一条更好的路。”

“奴婢名字云华,”云华姑姑道:“可是大人要怎么让陛下相信,启用了大人,就能得到陛下想要的呢?”

我想了想,其实也没有多想,这些原本就是预备好的。

在一个多月前,甚至更久,陆凝也就已经想好了这条路。

“云华姑姑,陛下忌惮成安王吧?”

云华显然也是不显山露水的人,她笑容未变:“大人继续。”

“成安王妃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她与成安王之间的孽债也不能抚平,成安王现如今只得了个女儿,可陛下有没有想过,这女儿或许本该是儿子呢?”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说得太直白,云华定然懂。

她挑了挑眉:“大人好手段,可若是他再生一个儿子呢,再生两个,三个?那第一个也不值得投入感情。”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会这样心狠:“那就不要再生出儿子就好啦。”

你要说不怨恨,那不可能。

对萧牧野的所有恨意,都还埋在胸腔里,呼吸一下都会疼。

曾经最恨他的时候,希望他断子绝孙,希望他遭受所有痛苦,希望他不得志。

但是诅咒的话从嘴里说出来,分量比压在心里还要重很多。

云华听完,安静了半晌。

我从情绪中抽离,才仰头看她,笑:“姑姑是不是觉得我挺狠心的?”

“女人要到这份上不容易,要不就是受过更重的伤害,要么有非达到不可的目的。”云华说。

我们在这儿太久了,久到外头响起了一阵嬉戏打闹声。

是刚才奏乐和跳舞的女人们回来了。

她们不免兴奋激动,嘴里时不时冒出太子殿下和成安王这样的字眼。

不外乎夸赞,说这两人容貌上乘。

“大人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云华直起身来,要走。

我知道她是真明白我的意思,因为她是一个能在皇帝身边斡旋辗转的女人。

出门前,她拍了一下我的肩。

有些安慰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眼中的情绪泄露,叫她看出来了。

舞女们进来,看见我头上的东珠,眼神闪烁,却又有些惧怕地缩在一边。

我抬步走出去,宽大的裙摆笼罩了双脚,走动时如浪花层层叠叠。

结果刚出门,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庆贵妃。

对方怒气冲冲,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等走到我面前,庆贵妃发出一声狞笑:“本宫还真是小看你了,以为至多是冲着成安王,原来你野心勃勃,是冲着陛下来的!连云华都派出来了,改明儿是不是就该爬到本宫头上去了?”

这意思是看见云华姑姑了。

要么就是有人通禀。

“娘娘言重了,下官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今日穿成那样,试问来参加宫宴的百官,谁不知道你怀的是小妖精的心思?”

她显然是掌权久了,说话毫无忌惮,飞扬跋扈。

在萧牧野面前的时候却能收敛的端庄大方,也实在是不容易。

我没恼,反而轻笑了一声。

庆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你还敢笑!还有你头上这对珠子,本宫都没有如此成色的东珠,谁准你用!给本宫摘下来!”

她抬手往我头上招呼。

半路被我抓住了手,甩开:“既然娘娘已经看见了云华姑姑,想必也该知道这珠子碰不得。我是什么心思另说,但娘娘,”

我没有讲完,直接说完,而是缓步往前一迈,轻轻地凑到她耳边:“您不顾着四殿下,也该想想成安王吧?”

这话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能听见。

庆贵妃脸色猛地煞白。

我推开她的手,往宫宴去。

抬手抚了抚发上的珠子,触手冰凉,盈润无比。

什么主子们,云华的官腔打得好,生怕我听不出来这对珠子不是陆衍的意思似的。

竟然连云华这种近身的大姑姑,都不是陆衍的人。

可见宫里这盘棋,下的有多大。

迈步过了门槛,宴过三巡,依旧推杯换盏。

亦芷见了我,目光在我面上淡淡掠过,而后凑头,小声地同夏侯珮说着什么。

夏侯珮就让侍女搀扶着起了身。

“都去放烟火去吧,”陆衍似乎也多喝了几杯,由宫人送上了步辇,去了抚风楼。

抚风楼的烟火最好看,是先帝命人修的。

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正适合赏景。

我没有跟着过去,而是在夜色里记下了夏侯珮刚才离开的方向。

等殿外的人散尽,才往那儿去。

虽然没有闲人,但还有守卫,要避开耳目不容易。

可我总觉得,夏侯珮此行有莫大的秘密要被揭开。

过了两个转角,我的脚步轻的不能再轻。

幸好现在穿的这件衣裳不打眼。

我默念着,又穿过一道回廊——

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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