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六月末尾,夏收结束。
农民伯伯们喜笑颜开的从自家地里收获粮食蔬菜,不同往年,今年的收获是异常喜人的,因为地里种的东西都是自家的,不会再有官府收税或者士绅前来收租了。
从土地到生产工具,再到收获的农作物,全程都是自家人自家事,不再有外来者前来剥削,前提是内部消耗,如果对外出售进行牟利的话,那就会被抽税。
目前定海县的自耕农已经从崇祯八年的不足一千户,暴涨到了目前的三千七百余户,每户平均拥有土地二十亩左右,这在耕地贫瘠的海岛上已经是一个很惊人的数据了。
究其根本还是士绅阶级养不起土地了,土地尤其是农业用地在定海县已经几乎无利可图,甚至是亏本买卖。
当初士绅们贪图免田赋徭役丁税的政策,草率通过了新税法通则,结果发现新税法通行之后,大宗粮食交易抽起税来比田赋猛多了,你抛荒都没用,因为还有阶梯式的财产税,拥有土地越多,每年需要缴纳的财产税就越多,不管种不种粮食都要交税。
恰逢此时将军府出台土地收购政策,大肆收购土地,尤其是沿海平原土地,将军府收购土地之后,绝大部分都通过银行将土地发售给了当地农民,有钱的农民自己出钱买,没钱的农民就贷款买,利息也不高年息百分之六左右,恰好比将军府发行的债券利息高那么一丢丢。
通过土地收购政策将军府小赚了一笔,并且还将一部分债券利息压力转嫁到了民众身上,同时出售所剩余的土地也为将军府下一步工业规划提供工业用地。
唯一利益受损的就是士绅,他们至今都想不明白,当初到底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了,竟然会通过如此残暴的税法?
困则思变,农业这条路走不通了之后,士绅们只能开始转型,走向工业,开始投资纺织、陶瓷、建材等等轻工业。
士绅们三五成群,合资开办各类工厂之后,忽然就发现路子就这么走宽了。
起初士绅们很小心翼翼筹措工厂开办事宜,因为工厂作坊这种事务历来都是传统王朝统治者忌讳的东西,因为工厂作坊聚集的劳动力太多了,一旦有那么几个有心人谋反,很容易就可以拉起大批人马。
但没想到的却是,将军府对于民间来办工厂持热烈鼓励态度,两家被服厂鞋袜厂还没开工就接到了军方订单,溗泗军一口气下了五千套夏季军服以及单兵被褥还有万余双军靴,总价值高达一万八千两白银。
已经开工的建材厂也接到了上千吨水泥和窑砖的订单,甚至连个影都没有酿酒作坊也接到了十吨医用酒精的订单。
不止是订单业务上支持,将军府还在技术以及配套基建设施层面不断给予优惠。
所有民间工厂都可以向将军府下辖的专利局申请技术升级援助,向军械厂申请设备援助,向银行申请贷款资金援助。
同时将军府也会在规划出来的工业用地向筹建工厂的士绅优惠提供土地,靠近港口的工业园区目前已经完成了基本路面地基硬化,水泥道路从港口直接通到了门口,淡水管道也开工筹建之中,准备从山上引来工业用水。
士绅们受宠若惊,总感觉这又是一颗带着蜜糖的毒药,不然陈昊这厮怎么会如此支持甚至是怂恿呢?
最后学精明的士绅们试探性的在议会上提出免税政策,想要对自家新办起来的工厂免点税,但此提议连讨论流程都没有走到,就被议长王福开否决了。
果不其然,士绅们弄明白了,原来在这等着宰他们一刀呢!
不过明白也没用,体制已经建立了,规矩也完善了,想继续谋富贵求发达就只能硬着头皮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很快在陈昊的扶持推动之下,定海县的工业开始野蛮生长了,一个个士绅开始转型工厂主,把资金和人力投入到了实业上面。
一家家工厂作坊林立而起,看着轰轰烈烈,但却都是一些技术含量极低的行业,都是纺织、造纸、建材之类的低端产业,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技术以及设备都是将军府提供的。
士绅们除了需要缴纳各类税务之外,还得被专利局继续收割一笔专利费,肉疼的士绅们直呼受不了。
不过痛也是伴着快乐而来的,工厂投产之后,伴随着订单源源不断,利润也滚滚而来了。
整个六月份定海县对外输出了价值十七万两白银的工业品,其中包括各类钢铁原锭、食盐、金属零件、铁制农具、布匹、鞋袜、纸张、水泥砖匹等等……
进口额度则在七万八千两白银左右,主要进口货物都是金属原矿、煤炭、木材、粮食、蚕丝、棉花等等一些原材料。
进出口贸易顺差高达十万两白银左右,这就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了,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忽略的程度了。
宁波府方面已经开始注意到了这种不正常的贸易现状,没法子不注意,白银流失速度太快了,定海县对外输出的都是高价值的工业品就算是技术含量极低的轻工业品,那也是批量化制造的工业品。
而己方输出的都是一些利润不高的原材料而已,这叫人如何能忍?
宁波府方面也在尝试对定海县出口一些传统优势产品,比如丝绸、茶叶、文玩用具、家具等等一些奢侈品拉回贸易逆差。
但这些试图拉回逆差的努力都失败,并不是定海县不需要这些商品,而是有一个名叫关税的玩意儿拦在了中间。
起初大家都只认为这是一种厘税的玩意儿,大家都漫不经心的满不在乎,可到后来伴随着双方经济贸易越来越大之后,宁波府就注意到了关税这个东西实在是太无耻了,简直就是作弊!
进口的货物不想要的就翻倍征收重税,想要的就低税甚至免税。出口的货物能赚钱通通低税,甚至还有出口返税补贴,明目张胆的拉偏架,吃相之难看简直就是不当人子,为了赚银子连脸都不要了!
面对这样的家伙,宁波府方面自然是不惯着,开始想办法回击,一开始联系定海县内部那些士绅,试图拉关系,从内部攻破堡垒。
可定海县士绅现在一个个都是工厂主,已经变成了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答应这种少赚钱的图谋提议?
碰了一鼻灰的宁波官绅终于明白,定海县士绅已经彻底投敌了,和自己再也不是一伙人了!
恼羞成怒的宁波府方面想要动用武力,却发现没底气打赢对方,最后只能开始打贸易战,开始大大提高输出的原材料价格,并且有样学样,对来自定海县的商品征收歧视性的税费。
双方一边摩擦一边谈判,宁波府方面想要定海县取消歧视性的关税,对来自宁波府的商品一视同仁,同时也要求定海县的某些优惠政策尤其是建厂优惠对外开放。
定海县议会听闻这些条件之后,议员们罕见的拧成了一股绳,在没有陈昊蛊惑的情况之下,全体议员竟然一致对外要求绝不妥协,话说的硬气无比,开口就是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戴行知老爷更是出口成章引经据典:“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陈昊等一众军方代表在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这逼急了连六国论都整出来了。
可谈判破裂之后情况也没什么好转,双方贸易摩擦已经导致很严重的后果,来自宁波府方面的订单已经出现了大批违约,顶着定金不要了也必须取消交易。
这就让定海县很难受了,孤悬海外,失去了来自大陆的原料渠道以及市场,那就等于慢性死亡。
除了经济领域摩擦之外,军事层面的压力扑面而来,宁波府方面竟然请来了镇江口水师配合本地巡防营陆军开始在海峡进行威慑,虽然不敢冒然登岸发起攻击,但是却封锁了定海县通往大陆的航道,包括长江口航道,防的就是定海县另辟蹊径寻找另外的贸易渠道。
把舟山海峡以及杭州湾封锁之后,定海县几乎就没有什么大陆市场了,往南就是福建郑家的地盘,依照现在定海县的这点身板,一旦被郑家注意到了那就是砧板上的肉。
继续往北,那就去了北方,现在北方兵荒马乱,别说做生意,就算是抢劫都没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