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根娘着急的想爬起来，被沈黛摁着肩膀下去。
“不是……”怀根娘连忙说：“阳阳那边，我……”
这次没让她说出来的是李英。
她哪里不知道怀根娘在想什么。
可是，真的不需要。
程家能够有这样的本事，那是用几条命和怀根娘守着这个家几十年换来的。
无论是李英还是程阳，她们都没有参与怀根娘这些年的心酸苦楚，也没有遭遇家里青年一辈都牺牲的后果。
哪怕李英知道，怀根娘是真的可以给程阳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她也不能收下。
“我知道你疼阳阳，但是不行。”李英坚定的摇头。
沈黛在旁边看得有些意外。
原身在程家渡参与感不高，加上程葵和何花的霸凌，她一直都游离在程家渡之外。
在原身的印象里，李英这个大队长媳妇比大队长程建华更像个救火队。
甚至程家渡的妇女主任工作其实大部分都是她在做。
还是没工分的那种。
所有人都把她做这些跟她“大队长媳妇”的身份挂钩，认为她是程建华的妻子，所以就该做这些。
李英在原身的记忆中，印象更像是一个总是在劝架，总是在安慰受欺负女人的形象。
就连原身都被李英教育过，让她不要总是给娘家送东西，多为自己着想。
沈黛现在看，觉得李英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但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把李英给骂了一顿。
沈黛只觉得额头瞬间划下几条黑线。
原身在程家渡不受欢迎，除了何花的关系之外，也有点活该的意思。
作为局外人，她觉得李英说的话那真是为了原身好才说的。
结果原身不领情，还把人家给骂了一顿。
沈黛觉得，如果她是李英，那就只有一个想法：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只是这个在沈黛看来有点圣母的李英，现在却这么义正词严的拒绝了怀根娘的帮助。
那可是一份工作。
现在工作都是铁饭碗，只要不犯错，单位或者工厂都是不能随便开除的。
这可比几十年后的铁饭碗更值钱。
沈黛虽然对这个年代了解不多，却从她爸那里听说过。
这个时候如果能进一家大工厂，那真是生老病死都在工厂里，全给你包了。
沈黛毕业在医院实习的那几年，无数次的哀叹过希望回到过去。
毕竟，五零和六零生人或许知道上夜班，但大概率没怎么体会过加班的滋味。
什么房贷、五险一金、车贷、加班、996……对他们来说都太新鲜了，甚至太远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会有“专家”觉得年轻人太浮躁。
沈黛觉得，给她一个这样的环境，她能干到死，怎么可能浮躁得起来？
拉回思绪，沈黛很吃惊李英的选择。
这就好比有一座金矿放在李英面前，而一向老好人的她还真的为了朋友放弃了。
“我知道你能。”李英见怀根娘还要说什么，她再次摇头，眼神坚定的告诉怀根娘：“阳阳是我女儿，她从小到大吃了不少亏，但都是因为我和她爸。现在高中毕业还没能找到适合的工作，真要补偿她，也该是我们来。”
李英能够被程建华安排去做救火队，口才就算再差，这些年也练出来了。
“说实话，要是阳阳接下了这份工作，我还担心会不会又给葵子了。到时候还真是浪费了你一片心意。”
比起担心怀根娘，李英更担心这一点。
她家那个为了去世的弟弟什么都做的出来的老头子，只要程葵一哭，张秀芬在旁边再委屈的说几句。
李英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护住阳阳保下这份工作。
“说实话。”沈黛走到床尾，开始给怀根娘按着小腿上的穴位。
怀根娘在酸胀攻击下再也说不出话来，继续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
“比起做赤脚大夫，做工人怎么看都更好。”沈黛不解的耸肩：“你真的不怕程阳怪你？”
李英沉默了片刻，但还是坚定的摇头：“要是我自己的本事，我肯定就让她去了。但不是我的本事，还有可能被葵子要走，算了吧。”
她很清楚。
程葵那个孩子就是被惯坏了。
身边的人不能比她更好，也不能不让着她。
要不是程建兵的关系，李英早就受够了这个侄女。
“学医很苦的。”仗着无论是霞山大队还是程家渡，都没人了解原身，沈黛把自己当年学医的经历稍微掩盖了几分告诉李英：“首先，学医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成。我从还没有大人腰高的时候就在学着认草药了。还有针灸，我得先扎自己……”
这当然不可能。
沈黛开始学针灸的时候，已经有比较系统的教具了。
刚开始在教具上训练，下针的手法和力度，等有经验了这才在自己身上扎。
寻找扎针的感觉，以及针刺入的感觉，慢慢做调整。
但这是七十年代，她去哪里找仿真道具给人训练？
“……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没有扎好的话，还能把人扎坏了。之后呢，还要背药方。光是把脉和开药这两件事，我到现在都不敢说可以一点问题都没有。”
学医是没有尽头的。
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要追上自己所在类目上的最新研究。
中医还要积累大量的经验。
沈黛之前实习的医院，针灸科的实习生自称奴才，因为他们就像个无情的拔针机器，下针的机会少之又少。
其他做中医的实习生，甚至转正之后都要跟着老师打下手。
病人来了先做最初的问诊和把脉，再由老师复诊，开药方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药房缺了什么药，需要做替换的时候，老师突然丢出一个题目让你回答，怎么斟酌药方的变化和用量。
沈黛看着李英：“可能跟我学好几年都没能出师。不是我不收。我觉得你还是问问程阳，说不定她还想去当工人呢。”
李英听愣了。
她都不知道这些。
还以为女儿可以像沈黛这样，跟着老大夫学一两年就能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