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土包子,学好的学不来,学坏一眨眼!马宁波唠叨着,气呼呼的坐下说:“融汇公司拆迁,把人打了!”
温言奇忙问:“把人打了?为什么打的?伤得重不重?”
马宁波掏出一根烟点上,“说是和那一片住户达成了拆迁意向,临动工,有两户又反悔了,吵吵闹闹的上去就把人打了。”
温言奇又问:“达成意向这个说法是谁说的?签合同了吗?款付了没有?”
马宁波一时没接上话,“合同……估计是没签”。
温言奇顿时来了气:“开什么玩笑!没签合同,动什么工!”
“虽说是公司自己搞拆迁,但终归是县里大事,不要让一些不知轻重的人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马宁波连连点头说给刘玉河也交代了。
温言奇又嘱咐:“不签合同,人不搬完,决不能开工!”
正说着话,宁全东推门进来,见温言奇口气不对劲,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马宁波见状,起身说:“宁书记你们谈吧。”
见马宁波出门,宁全东才坐下,对温言奇说:“温书记,这段时间,纪委对李国胜外围做了调查。基本事实已经弄清楚,数额比较大……”
温言奇往后靠了靠,扭了扭脖子。
李国胜肯定是有问题的,在云州这几年,温言奇也看的清楚,他绝不只是有些人口中的傲气。傲气这个东西只存在于两种人身上,一个是恃才自傲,一个恃权自傲。李国胜那个倒霉样子和才能绝对沾不上边,剩下的就是权了,温言奇一直搞不明白,原本就是个水政队长,充其量算个副科级,有什么可傲的,偏就搅的何文越的局长都干不成?
见温言奇不作声,宁全东继续说:“基本线索已经查清楚,纪委准备对李国胜采取相应措施,进一步落实其中的问题。”
既然如此,李国胜因为什么傲气,也就无所谓了。温言奇淡淡的说:“既然已经有线索,该采取什么措施,就采取什么措施。另外,水利局其他人还有没有问题,这次一并也要搞清楚。”
宁全东点了点头,却没有走的意思,犹豫片刻,又开口道:“温书记,前两天杨兆文主席给我打了电话……”
温言奇一时不知宁全东的意思,这个时候突然来一句杨兆文来电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如何文越所说还是另有他事,此时宁全东提到杨兆文,必定还有深意。温言奇对杨兆文提不起兴趣,更不打算问,让宁全东自己说。哦了一声,又拿起了笔,看着文件……
宁全东见温言奇如此,只好往前靠了靠,压着声音对温言奇说:“温书记,杨主席在电话中问了李国胜的问题……”
温言奇看了看宁全东,仍旧不说话。
宁全东只好接着说:“杨主席要问,我也不好推辞,调查李国胜的事情也瞒不住,只是说了大概……杨主席问,李国胜问题大不大,确凿不确凿,说有人向他问起李国胜。又说,李国胜这个人脾气太糟糕,得罪的人不少……”
果不其然!明知纪委调查李国胜,杨兆文此时给宁全东而不是温言奇打电话,是什么意思。但从宁全东说的来看,杨兆文又没有具体要求宁全东怎么做,只是提了李国胜得罪的人不少,脾气糟糕,可这是脾气的事吗?杨兆文现在虽说是政协副主席,但卸任县委书记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关心原来的下属也名正言顺。你还真不好说他什么。
倒是宁全东聪明,开门进来先说李国胜的事情基本查清,等温言奇表了态,才说了杨兆文的电话。既然温言奇已经表态,再说谁打电话,是要温言奇推翻自己的决定?宁全东这是看的清楚,杨兆文已经是政协副主席,手里没了权力,所谓亲家关系的唐斌也已赴任明都,看起来像是失势的样子,能影响到宁全东的可能性很低。但毕竟是原县委书记,虽说退居二线,你若说他完全没有影响力,又不大可能。都说老干部不能得罪,你指望他给你办成个事也许有困难,但若是想给你拖个后腿却是轻而易举。
宁全东这是不愿直接得罪杨兆文,也不敢明着把球踢给温言奇。
见温言奇还是不作声,宁全东试探的问:“温书记,你说杨主席这个电话是……?”
温言奇问:“杨主席就问了这些?”
宁全东点点头,“就这些,其余什么都没说”。
“嗯……”,温言奇也点了点头,“我看也没什么,杨主席在云州工作多年,云州的干部他都知根知底,问一问表示关心理所当然嘛。”
“可是……”宁全东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温言奇便说:“宁书记,作为我们,包括杨主席来讲,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管的干部,哪怕是曾经管理的干部出问题,这既是对下级的负责,也是同事之间的关心,无可厚非。杨主席既然问了,只要不影响纪委的办案原则,说一说也无妨。不要说杨主席是曾经的县委书记,现在还是市领导。就是退下来,事关云州干部的事情,问了,我们该说的还是要说。”
温言奇不顺着宁全东的意思往下走,反而把杨兆文的形象拔高了些,反复提杨兆文关心干部,宁全东只好点头说:“是,是,杨主席虽说到了市里,但对云州的工作一直还是很关心的”。
温言奇心里笑笑,这么关心干部的老干部,你能说他电话的意思是打探消息还是暗地里说情?要说自己和这个李国胜也就打了几次交道而已,以温言奇的阅历,心里已经认定李国胜有问题,更何况杨兆文或者李辉?也不能怪何文越多嘴,这个事确实透着邪性。
现在就看宁全东所谓的线索究竟牢靠不牢靠,里面有没有何文越说的那个提成的事。
温言奇问:“据纪委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李国胜的问题能到哪个程度?”
宁全东说:“就现在的情况,全部落实,肯定是要移交司法程序,判是肯定要判了的!”
“上次海棠峪水渠垮塌的事故,里面有没有李国胜的问题?”
“有!”,宁全东不假思索的回答了温言奇的问题。
温言奇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的靠在椅子上,这下就算是坐实了……
何文越所说的一笔十万,再加上纪委掌握的其他线索,李国胜这个牢饭算是吃定了,两年还是五年?或者更多?温言奇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想起人这一辈子从出生到生老病死,面对的事情千千万万,数都数不清,有希望,有失望,有期盼,有厌恶。但对于走仕途的人来说,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纪委或者检察院找上门了。说来说去,有了一官半职,最重要的还是脸面,这个时候,原来的过往,统统都算不得数,别人会怎么看自己?亲戚朋友又会怎么看自己,还有家人,怎么面对别人?就像李辉的老婆,事是李辉做的,所有的不堪却是她来承受。前些日子听孙立讲,李辉老婆在原单位待不下去,已经辞了职,带着孩子去了明都。
事前张扬,事后懊悔,这些道理就是放到李国胜这般不知轻重的人身上,依旧是成立的。温言奇既是上司,也是同僚,李国胜被调查,温言奇的心里倒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来,言语不得……
心里又叹了口气对宁全东说:“还是那句话,事实都要搞清楚,既要对党纪国法负责,也要对李国胜本人负责……”。
说罢摆了摆手。
温言奇上任大半年,云州上下都等着调整干部,人挪活,树挪死。动了,前方才会有另一番风景,能不能上,上到哪一步才能看的清楚。当然,也有希望不动的,坐着好位子,自然不希望轮个冷衙门,除非再提一个台阶,但苏梅接了县长,云州上下并没有腾出一个位子来,再往上的路也就堵死了。
等来等去,并没有等来往常的大范围调整,温言奇仍旧是作县长时一般,少有待在办公室的。每天还是调研,出差,开会,谈话之类的日常工作。可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云州官场的人突然发现,原来和温言奇若即若离的人,已然紧紧的跟在温言奇屁股后头。县委调整的人屈指可数,就连党办主任谢万洲都是原位不动。一时间,温言奇的声望又高出一截,都说温言奇为人大度,纵使李辉在时给小鞋穿,也不见得他动了谁,这不连谢万洲都还能保住位子,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温言奇混迹官场多年,越来越看的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屡见不鲜,有人就是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底下人跟的永远不是哪个人,而是那个位子而已。杨兆文也好,李辉也好,还是自己也好,做了县委书记,才会有人跟在你后头,服不服都得服,手都伸出来了,还能不鼓掌?既然这样,又何必大动干戈?自己原本就是县长,县里就那么几个人,能力高低,素质高下,温言奇自然看的清楚,完全没有必要一下就动完,走一步看一步,用的顺手了当然要提上来,不顺手了,自然也会慢慢放下去,这些本是水到渠成的事,难道非要放到明面上来,给自己树敌?没有必要。
就像章书记刚到长林时,唱反调的人也不少。也没见章书记撸了谁,提了谁,还不是一步一步来,来到你都恍惚的时候,唱反调的人倒变成了唱赞歌的。谁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当然了,所有的这些首先是你得坐在位子上。温言奇一步一步走来,看的不少,学的不少,很多事都是潜移默化的,如今这世道张牙舞爪或者说个性鲜明的处事方式早已落伍,越往上越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