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全东汇报李国胜在纪委的手续已经走完了,很快就会移交起诉。另外,还对公安局副局长向继远以及几个副科级干部也进行了调查。
提到向继远……宁全东摇了摇头,显得为难。
温言奇当然明白其中的关系,公安局本就是大局,牵扯到的人和事远不是其他局可比,况且还有个向继平在上面坐着。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再为难也得有个交代了。
温言奇仰了仰下巴,示意宁全东继续说。
宁全东说:“向继远可能还有其他问题,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只做处分…”
见宁全东吞吞吐吐的,温言奇索性直接问了:“具体什么事?有线索吗?”
宁全东说:“不能说是线索,我们原本就放人这个事在公安局内外进行了解,结果反映出来一些问题。而且向继远私自放人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公安局内部围绕着向继远似乎有一个小圈子”。
宁全东的原话是反映来一些问题,也不说线索,这似乎是模棱两可的意思,温言奇不想要这种答案,查与不查,纪委肯定得表态。
就问:“你们的意见呢?”
宁全东沉吟片刻,斟酌的说:“我们的意见是先查一查看,当然主要还是听取县委的意见”。
温言奇左右转了转椅子,他多少知道些纪委的办案程序,如果没有指向性的东西,宁全东不会轻易说这句话,何况还是人大主任的亲弟弟。但他明显又不想拍这个板,此刻温言奇如果说先放一放,那宁全东肯定会就坡下驴,如果说查下去,他也不会提反对意见。问题就是他手里有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不搞清楚,怎么说的过去?更何况还牵扯到个私自放人的明错?
宁全东想要温言奇的指示,现在看来,还是要给的……
“查吧,把线索查实”。
“好!”,宁全东马上肯定了温言奇的话。“温书记,还有这么个事……”。说到这里,宁全东停了停,显得很犹豫。温言奇皱了皱眉,才落实了李国胜,又冒出个向继远。这宁全东说话吞吞吐吐的,不知又有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温言奇催促了一句。
“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李国胜这几天同我提起过几次,说是希望和你见一面……”
“和我见一面?”,温言奇有些诧异,“什么意思?”
“这个他倒没有明说,只是单独同我讲,希望能见一下温书记……”。
李国胜为什么要见自己?他和自己有什么事?求情?现在想起来向县委书记求情岂不是荒唐?或者反映别的情况?可反映情况也应该直接同宁全东讲,为什么要找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自己来县里这么些年,同李国胜也没有什么私交可言,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温言奇摆了摆手,“不见!”,见宁全东有些犹豫,又肯定的说:“你们该走什么程序,就走什么程序!”。
宁全东像是舒了一口气,站起了身。
温言奇又嘱咐:“向继远的事情,注意方式方法,公安局的岗位面对的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更何况他又分管治安,既然要查就要落实了,不要让个别人趁乱扣帽子!”
宁全东忙说:“这个温书记放心,我们有分寸”。
见宁全东关门出去,温言奇不禁嘲笑自己,同样是调查干部,李国胜和向继远在自己的心里竟会如此不同。对于李国胜,从开始到现在温言奇完全没有犹豫过,哪怕李国胜带话要见自己,哪怕杨兆文侧面敲击过,都是如此。而对于向继远,自己说话都显出不同来。难道仅仅是向继平的兄弟?想起了向继平,如今这个情况,再不讲就说不过去了。
温言奇叫了声小罗,罗文彬应了一声,见罗文彬推开了门,温言奇又摆了摆手。还是自己亲自去好些。
“向主任好啊”,温言奇直接推开了向继平的办公室门。向继平吃惊的站了起来,绕开办公桌迎了上来。
“温书记怎么来了,快坐”。
温言奇坐下,四周看了看,自打来了云州,虽说只隔了几层楼,却始终没有进过人大办公室的门。
向继平办公室的墙上挂了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条幅。温言奇心里一笑,如今这几个字都让人用烂了,商人挂,老百姓挂,做学问的挂,做官的也挂,却没一个淡泊,更别说宁静了。除非商人不挣钱,老百姓不吃饭,做官的不上进,至于做学问,那更是连边都不沾。绕来绕去的,不还都是在名利圈?
向继平见温言奇看着条幅出神,便说:“前几年明都的一个书法家到云州,讨的一幅,温书记看写的怎么样?”
温言奇又仔细看了看,字倒是写的中规中矩,一笔一画都很板正,至于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就说:“我不懂书法,不过这个书法家倒是不同……”
“哦?有什么不同?”,向继平顺着温言奇的眼神又看了看条幅。
温言奇说:“这个书法家写的字,我认得出来,所以不同”。
“哈哈”,原本等着温言奇评头论足一番,没想到是这么个说法!向继平笑了起来,“温书记办公室那么多年,怎会有不认得的字?”
温言奇说:“我见过几个所谓名家写字,十个能认出两个都算是多的,从那以后,就觉得凡是称得上书法家,写字必然认不得。”
向继平说:“我也是啊,这个书法家同时还写过几个,我就认不得,选了这个也是自己认得,不然挂个自己不认识的,别人来问,我也说不出来!”
“这样说,可能真是个名家”。温言奇笑了起来。
“温书记喝茶”,向继平递过一杯热茶来,坐在旁边。
“最近怎么样?”温言奇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放在一旁。
“县委给我们也加了担子,招商、拆迁、督导,工作任务量一下子重了,上下都觉得压力大”,说罢独自笑笑。
“压力大了好啊”,温言奇笑道:“县里的事不能总是县委政府去做,人大政协都要参与进来,在我这里没有什么退居二线一说。县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套班子如果都能协调动起来,事就好做了。尤其是向主任这里,人大代表来自各行各业,我们的工作做的究竟怎么样,向主任这里第一时间就会收到真实的反映,对了,我们再加一把劲,不对,及时改正。知情才好监督嘛!你说是不是?”
温言奇虽说给向继平戴了顶高帽子,但实际情况也是如此,自打做了县委书记,温言奇就一直要求一个分管副县长配合一个人大副主任和政协副主席,共同做工作。尤其人大政协不能总是在旁边看着,一年除了年底开会,剩余时间都是自己打发,如同不相干一般。一段时间下来,原本消极的副主任副主席们都有了精神,毕竟管事就会有权,有权谁不乐意?原来萧条的办公室,也会不断的有人来汇报工作,何乐不为?
温言奇明白,嘴上说着压力大,其实还是很受用的。
向继平点了点,“别的部门不说,单说人大,人都说进了这个部门,基本就属于看热闹的状态了。县里的事不过问,家里的事不愿问,出了乱子不相干,有了好事不沾边。原本就无事可做,来了又相互影响,说是县领导,却都提前进入了老干部的状态,整天浑浑噩噩的”。
说着摇了摇头,“温书记现在这么要求,都有了事做,现在一看,一个个进进出出,精神头足的很哩!”
温言奇呵呵一笑,“这就对了,都是县领导,就应该一视同仁担该担的担子,负该负的责任。往后我还计划着,县里的重点项目和工程规划,人大领导都要参与进来,这样到了年底,政府作报告的时候,我们也好沟通。”
向继平笑了笑,“别的不说,县委怎么要求,我们肯定配合好工作。”
温言奇又喝了口茶,见向继平脸上的笑意褪去,才换上了郑重的表情说:“向主任,今天来还有个事……”
向继平给温言奇添水,“温书记你说。”
“前段时间拆迁发生的案子,你听说了吧?”
向继平正在添水的动作迟疑了一瞬,放下水杯回道:“听说了,融汇公司的拆迁。”
“哦,那我就直说了,打了人,公安局抓了,结果又放了。我了解了一下,指示放人的,是向继远……”
出乎温言奇的意料,向继平并不显得震惊,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即便恢复正常。
见向继平不作声,温言奇继续说:“向主任,这个事情不是个小事,单就违规放人这件事,已经违纪了,最近政法委要求公安局内部进行了自查,暴露出来的问题不少,向继远还有其他问题,宁书记那边也有反映。”
“温书记的意思是?”,向继平这才开了口。
“事情到这个份上,该查的肯定得查了”。温言奇顿了顿,又说:“按道理,这些事在纪委没有落实前,是不应该说的,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向继远。向主任,你是县里的老领导,我考虑还是要同你说说。当然了,他常年在公安局分管治安,三教九流,地痞流氓的没少接触,少不了有人做落井下石的事,这个我也给宁书记作了交待。”
向继平犹豫了一下,谨慎的问:“温书记,向继远的问题大不大?”
“我只能说有问题,具体情况还要落实。”
“哦……”,向继平叹了口气,“最近这几天我也听到了些传闻,也有说向继远的,我还说了他几次,哎……”向继平摇了摇头,“温书记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相信宁书记那里肯定会把事情落实清楚,该承担的,谁也帮不了他!”
见向继平表了态,温言奇面带愁容的站了起来,“这段时间,我也会关注这个事情,向主任还得打起精神,最近的工作不少,人大还是要监督起来”。说着向向继平伸出了手。
向继平握了,“我知道,感谢温书记关心,人大的工作你放心,交给我们的工作不会拖沓。”
温言奇真切的感受到了,向继平的手有些无力。
县里无秘密,调查向继远的事,想必向继平也听许到了传闻。但传闻毕竟是谣言,自己这里或者宁全东那里的消息才是可靠的。温言奇觉得,讲早了对纪委调查不利,讲晚了没效果,现在这个时间同他讲了,阻挡宁全东已经来不及。当然了,毕竟是亲兄弟,向继远被查,向继平脸上不好过,光是风言风语就够他受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什么时候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小小的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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