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开了头,就稀稀拉拉的收不住尾,隔三差五的来一场,搞来搞去的竟下成了几十年不遇的“雪灾”。
市里召开了救灾会,几个县市头头见了面都摇摇头,叹一句没想到雪这么大!
各县市都汇总了损失数据,温言奇去了才知道,云州的受灾数字竟然搞的比景华还大。念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忐忑不安,谁都知道景华靠着农业吃饭,农业县市的受灾数字竟然比云州还小些,这怎么说的过去?心里愈发责备何文越做的太过。自己是实地看过的,无非是压塌了几个圈舍和一些老旧房屋,也没伤着人,这大冬天的,地里也不种东西,就算是压了冬麦,这大雪还不好些?不过话回来,雪是真的大,小赵开的近了,雪竟然没过半个轮胎,若不是拖拉机拽,真还就出不来。
按说这些损失,县里也能补了,但通报发了上去遇上了省委书记钱炳德的亲笔批示,要求全力做好救灾工作。这几十年不遇的大雪,和不大不小的灾就成了当前的重要工作。
云州当然也不例外,受灾主要单位是农业,何文越光顾埋头凑自己的数字,也不打听其他县市,这下冒了尖。温言奇放下稿子,偷瞄了张相伟和廖智力一眼,却发现二位主官根本没有看自己,只是在文件上划划,也没有问的打算。这才松了一口气。
“书记,真遭灾了?”。马宁波胳膊肘顶了顶温言奇。
温言奇低声说:“可不是,那天送你到任后,雪就没停过,你见没见过我不知道,我是没见过这阵势,啧啧……”。温言奇默默的摇了摇头,又瞥了眼马宁波。马宁波一脸茫然,半天咕哝出一句,“不应该啊……”
廖智力在会上表了态,市里高度重视受灾群众的安置和灾后重建,市财政会下拨救灾专项资金,但要求各县市不等、不靠,先全力做好自救,决不允许出问题,出矛盾。
廖智力这么一说,温言奇就听出了味,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畜牧都是圈养,这样都能受灾的八成就是懒的要死的人。至于农业,抬头看看天也就会知道,冬日里人盼艳阳,草盼雪,六月飞雪那才叫灾,如今这个还真不是。各县上报的数字,一个比一个大,还不是想趁着由头要钱。
廖智力说市里高度重视,那是因为钱炳德批了字。表态说市里下拨资金,又要求县市先自救,就还得靠自己,县里清楚的事,市里必然清楚。至于你们的数字有多大,还是自己的事。市里那笔钱到是会到,多少就没个准数了。说白了,真正能搞钱的,不是市里,是明都。
温言奇快到云州的时候,就叫了何文越。
自己刚在椅子上坐定,薛宗誉便带了何文越进来。
既然大会没点云州的名字,对于数字问题,温言奇也就不想多说了,都是合伙骗人的把戏而已。
“温书记刚回来啊?”。何文越不知温言奇何意,坐着心慌,半天憋了句废话。
温言奇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不说什么。叫了罗文彬带走几个签好的文件,拿了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水,才张了口。
“何局长,你这次的受灾数字怎么来的?”
见温言奇问这个,何文越当下松了口气说:“温书记,局里这两天成立了专门的统计调研组,各乡镇的数字都是反复核算的。”
“哦,那云州真就成了受灾大户喽……”,温言奇慢悠悠的念叨。
“啊?”,何文越一愣。
“我们的是市里受灾最严重,损失最大的……”温言奇瞪了眼何文越。
“这……景华该比我们高吧?”,何文越觉得不可思议。
“你看看!”,温言奇扔了市里的汇总数字给何文越。
何文越匆匆翻了几页,摇了摇头,嘀咕着:“这景华也太保守了……”
温言奇笑了笑,拿回了文件,“别觉得市里开救灾会,就会按照你们的数字发钱,到头来还不得自己解决?你们以后还是谨慎些,和其他县市也通通气,该冒头的冒了也就冒了,这种头,我们伸出来,说不通嘛!”
何文越见温言奇不像是说反话,顿时放下心来,“不瞒温书记,我们把一些老旧房屋、圈舍、道路都算了进去,思忖趁这个机会都能翻新了,所以数字就放开了些……”
温言奇说:“你的意思我知道。廖市长说了,会下拨部分救灾资金,但什么时候来,来多少,都是个未知数,估计市里也再等省里的划拨,所以这个资金就不要指望了。”
“但受灾是事实,省委钱书记也作了批示,这就给了我们依据,我刚才已经通知了岳县长,你和岳县长商议,跑跑农业厅,申请厅里的救灾资金,顺便也熟悉熟悉厅里的领导……”
何文越忙说:“温书记说的是,既然钱书记都有批示,我们跑起来就容易些。说到项目,前几日听说厅里有几个重点规划,可能会在长林落地,具体哪个县不知道,据说资金不少,搞不好七八千万哩!”
“那就一并申请嘛!”,温言奇往后靠了靠,“放在哪里不是实施?就看你们会不会做工作了。”
“温书记放心,我这就去明都!”。
温言奇摆了摆手。
张斌稀奇的进了温言奇的办公室,自打金辉集团投资温泉以来,张斌数次到云州,从来没有进过温言奇的办公室,来往接洽的也是马宁波多些。想必马宁波去了文州,张斌才直接找了温言奇。
“张总真是稀客啊!”。温言奇呵呵一笑,伸出了手。
张斌说:“本来不想打扰温书记,可有些事不得不向你汇报,如今马书记去了文州,也不知道找谁了”。
温言奇说:“原来让你直接找马书记,也是他直接分管,协调起来方便,现在他调走了,找我是应该的。你说,什么事?”
张斌说:“还是收购云州煤矿的事,马书记协调我们谈了几次。这个公司情况有些复杂,股东太多,收购价格一时又压不下来,马书记说过再想想办法,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不想那么麻烦,集团又商议了几次,如果收购不成,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温言奇说:“马书记走之前也给我说过,大体上我也了解一些,这个先不谈。我想多问一句,张总,准备做什么项目?”
张斌说:“在拓宽经营范围上,我们集团内部的意见是一致的。你也知道,金辉的主营是基建,现在面临着转型的问题,不仅是对县里,对公司也是个大事,如果能收购了云州煤矿,集团肯定还要和其他专业公司合作,才能上项目。不瞒你说,我们也接洽了几个大公司,技术,资金以及煤化项目都不是问题。但云州煤矿这个事一时谈不下来,我们的合作也不好往深了谈。”
马宁波临走前同自己讲过,他和张斌谈过几次了。据他的判断,张斌一直希望金辉的经营范围能拓宽些,不能总在基建里打转转,现在工程听起来很大,但是太压资金,牵扯的问题又很多,张斌已经不止一次流露过这样的打算,而且还很迫切。尤其是这段时间,按照张斌的话讲,一个大公司若想走的远些,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原来不敢想这些事,如今金辉也算有些实力,再不发展不是脑子有问题!
马宁波说与其让云州煤矿浪费资源,不如让金辉收购了,到时候,落了户,就得按规矩来,总比现在这般样子强。
马宁波的话,温言奇想了很久,现在张斌若是不来,过几日自己也会找张斌。马宁波说的是有道理的,张斌不想在基建里栓死,情有可原。况且王全胜已不是省委书记,他自己说里面牵扯的太多,也是等同于将话说到了明处。
温言奇便点了点头说:“张总,如果和云州煤矿合作,再和其他公司合作,岂不是成了三家,当然了,几家公司合作,这个不是问题。毕竟矿业项目的投资大,回报慢。但你刚才也说了,云州煤矿这么个现状,合作起来可行性有多大?”
张斌摇了摇头说:“我们和温书记考虑的一样,但是没办法,这几个股东,一会说一个价格,谈来谈去的上火。坦白说,和这样的小公司合作,以后怕是个麻烦!”。
“那就对了!”,温言奇说:“商业谈判我不懂,但既然考虑到以后上项目,还是要选好合作对象。你和所有股东谈,当然不成,选一个代表出来,或者占比最大的,或者法人,你们说好了,剩余的事就是他们内部的事情。这个就和我们处理上访是一个道理嘛。”
张斌却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们和其他公司之间的商业谈判基本也是这个样子,不可能考虑到所有股东的利益。但偏就这个公司,七嘴八舌的,不好办。”
“小地方嘛……”,温言奇笑道:“不按套路出牌的事数不胜数,张总见的还是少的,我们几乎天天搞!”。
“我的意见还是收购干脆些,马书记原来同我讲过,能落户到康镇的几乎都是大企业,金辉也是省里数一数二的公司,实力自不必说,我们该支持的肯定要支持。这样吧,我给分管领导安排好,让他同你联系,县里尽可能的协调好,实在不行了,再考虑合作的事。”
温言奇的表态明显出乎意料,张斌顿时眼睛一亮,忙说:“既能这样,那再好不过了,那就拜托温书记了!”。
温言奇摆了摆手,“张总不能这样说,协调不出个结果是县里工作没做到位,理应我们检讨”。
“不不不”,张斌说:“我们知道温书记和马书记为这个事,出了不少力,实际情况我们也了解……”
温言奇打断了张斌的话,“张总和金辉集团能响应县里的招商计划,主动到云州投资,这对金辉和云州来说,不都是好事嘛,还是那句话,你等我们消息,一定的话不好说,尽可能的做好吧。”
张斌赶紧说:“行!就听温书记的。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本想着马书记走以前,约领导们一起坐坐,自打我们到云州,温书记和马书记帮了我们不少忙哩,一直说找个机会表达个谢意,可总是凑不到一起。温书记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坐坐?”
“好好……”。温言奇打着哈哈。
温言奇想,马宁波一直分管工业,对县里的情况几乎了如指掌,又加上自己的放权,牵扯到康镇或者县里企业的事,马宁波一度到了可以做主的程度,可偏就金辉集团的事,拖了有些时日,就是协调不成。马宁波是个聪明人,想必自己对张斌的犹豫,影响到了他的判断,索性半推半就的拖沓着。
脑子里又闪现出,马宁波说过,云州煤矿的大股东也是融汇,说起这个融汇,就气不打一处来,向继远的事,杨兆文的事,都有这个公司的影子,不知真是屁股松,还是给向继远打掩护,真就作成了事!
怎么能协调不成?温言奇哼了一声。
送走了张斌,温言奇当即拨通了岳长河的电话,交待了金辉集团和云州煤矿的事,末了,对岳长河嘱咐道:“康镇的投资都是上规模的,如今金辉有收购的意愿,还有投资的项目,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协调好。就一句话,康镇的矿业项目要有个基本要求,既然自己做不大,就不能挡着别人嘛……”。
岳长河听完后立即说:“这个事,马书记给我交待过,温书记,你放心吧,这个事我协调。”
放下了电话,温言奇又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话语,该说的,该点的,已经很透了。岳长河说马宁波给他交代过,却不见他找金辉,或者张斌找他,想必也是等自己的意见。现在自己亲自给岳长河打电话嘱咐这件事,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至于后面怎么协调,就看岳长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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