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有料到,无论是韩云辉的表面工作和苏梅的软硬皆施,都阻挡不了有人冒出来采卖资源,哪怕有高额的税收限制。
更没有料到这个唯一的企业居然是张斌的金辉。
张斌是马宁波引进的,但知晓其中过程的人几乎都知道金辉实际当中算是温言奇自己招来的企业。温言奇自己制定的投资产业,到头来却成了出头鸟,只当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好在几个县领导都知道过程,并不是温言奇纵容,可又有什么用,口子是自己堵住的,又是在自己治下开的。温言奇很恼火,想问问张斌怎么回事,几次拿起手机,又扔在一边。最初对金辉合并云华煤矿搞投资的事就有过疑虑,谁知竟然成了真。
好在金辉投资的一期项目已经接近竣工,不然真是亲手将一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了。可即使这样,偌大的园区,唯独冒出来一个半路采挖资源的,想不说难堪都不行。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个时候,又接到张相伟调研园区的通知。金辉处在路口,想绕都绕不过去……
张相伟只是自己的一辆车,带着杨立新,这样的调研就更像是顺路随便看看而已。
本想着张相伟的车一到跟上就行,未曾想张相伟的车却直接拐进了管委会的院子,一众人只好围上去握手。
张相伟下了车握了温言奇的手,四处打量这个临时充作管委会的简陋平房,眼睛扫了一圈后,却点了胡纪凌和几个市里下派干部的名字。
胡纪凌赶紧绕过众人,凑在张相伟旁边,温言奇见状只好侧身让了让,胡纪凌的双手便握了上去。
张相伟看似不经意的问了句:“怎么样啊?适不适应?”
胡纪凌忙说:“张书记,大家都很好!”,又顺着张相伟的目光说:“条件简陋了点,但大家干劲都很足!”
张相伟却撇了撇嘴说:“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好歹有个地方办公。前几年,温书记他们打基础的时候比这个差远了,就这个院子想都不要想!是不是言奇同志?”
温言奇笑笑,连声说:“还好,还好”。不过张相伟说的倒是实情,回想起那几年真是灰吃了不少,有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想开会只得回镇里,一天往返百十公里都是家常便饭。
胡纪凌听张相伟这样说,又赶紧转了话头说:“是的是的,温书记和苏县长给我们打好了基础,不作出个成绩都说不过去,县委政府对我们要求也很高,我们园区的同志都是牟足了干劲的。”
张相伟点了点头说:“要求高是对的,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你们远没有到乘凉的时候,等园区这棵树真正枝繁叶茂的时候,才能叫做出了些成绩。或者说,你们的工作行不行,好不好,首先要得到言奇同志和苏梅同志的认可。尤其是你们几个市里下来的干部,原来远在市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和文件和会议打交道,基层工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来了才知道。要始终奔着打基础的想法,决不能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工作都是干出来的,成绩都是脚踏实地做出来的,要多向云州同志学习,也希望你们能成为基层各项工作的行家里手。”
胡纪凌不住的点头,不时的看看温言奇。见张相伟讲完,赶紧说:“请张书记放心,我们一定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多向温书记学习,多向苏县长学习,多向云州干部学习,争取早日做出一番成绩!”
张相伟的几句话将温言奇抬的很高,又像是点了点胡纪凌。温言奇受用之余却听出了别的意思。原本想着胡纪凌这个人可能是其他市领导推荐的人选,现在看来,还真是张相伟的意思,而且看样子,园区脱离云州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了。胡纪凌虽说是兼职,但现在看,他的国资委副主任职务更像是兼职。而且张相伟刚才也说了,多向云州同志学习,眼下之意已经将园区和云州之间的关系分开了。
想到这,温言奇竟有些怅然若失,自己辛辛苦苦几年搞出的成果,眼看着就要转嫁,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可回过头一想,谁还能在云州待一辈子不成?都是过一段时间,走一段路,迟早是让人摘了桃子,无非时间长短而已……
“言奇同志坐我的车”,张相伟挥了挥手。温言奇忙替张相伟拉开了车门,车队鱼贯而出。
调研计划里刻意避开了金辉公司,可刚路过路口,一长溜脏兮兮的煤车就排到了大路上,温言奇心里忐忑不安,不时的看看张相伟的表情。
张相伟也只是瞥了一眼,看起来倒没什么变化。
温言奇心里打着嘀咕,这个情况要不要主动向张相伟解释解释?还是装聋作哑算了……
未曾想,张相伟倒先开口了。
“金辉……这个情况,我听说了,前段时间胡纪凌回市里,我也严肃批评了他。刚下来不久,就造成这样一个结果!”
张相伟顿了顿又说:“你为了维护园区的工作局面,没有推翻胡纪凌的说法,很好……工作就是要相互支持,园区刚成立,面对的新问题以后会更多,你要多教教他们。年轻人,劲头上来了就有些忘乎所以,这样的错误不能再犯了……好在金辉的一期项目快竣工了……”
看着窗外的货车,张相伟眼神似乎有些迷离。
金辉热电厂高大的冷却塔一闪而过,正如张相伟所说幸好一期快竣工了。温言奇也了解过并入电网的协议双方也早都拟定好,现在采挖按道理说对热电厂是没有影响的。可以后的项目呢?会不会也能这样顺利?张斌这个人,从一开始温言奇就是打着问号的。就像这次突然决定采卖也是,胡纪凌松了口,立即派个副总找苏梅,几来几去,自己的办公室从来就没有踏过。不过,想来也好,如若是找了自己,阻挡也是没有理由的,对于企业,就不像是手底下的干部,气不顺了骂两句也可以,总归还是得比前比后的好言相劝。
倒不知道张相伟为这个事还批评过胡纪凌,真是孤陋寡闻了。按张相伟话里的意思,错是犯了,但却是一心要做出成绩的无心之错。纵使对胡纪凌有不满,还是要帮助年轻干部成长的……这样一想张相伟刚下车说的那些话,就有些刻意说给自己听的意思了。只是这个“教教他们”又从何说起?明眼人都看的出市里派的干部,园区又迟早直管,哪有县里干部教市里干部做事的?更何况大家都是都靠悟性,谁又会手把手的教你?
只好慢慢磨合着来吧!市委书记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样呢?
张相伟的精神头依旧很足,一整天下来,几乎走遍了园区所有的企业,说了很多话,拍了很多板。原来的唐斌是嫌太快,可张相伟明显是嫌太慢。按他的构想,不能光是建企业,更要建城市,围绕服务园区的城市服务区也要列入规划,财政要出钱,企业也要出钱,共同打造一个新型工业化的典范。
从他的口中,温言奇仿佛看到了一个既遥不可及、又唾手可得的新城。
可不管怎么样,既然张相伟表了态,县里的工作就得跟上,概括起来就两个字“要钱”,园区问县里要钱,县里问市里要钱,市里问省里要钱。按张相伟的话说,这和投资是一个道理,财政给了资金,将来园区做大也会反哺各级财政,而且不可估量!
傍晚,一行人才踏上了返程。
厂区的点点星光渐渐落在身后,张相伟才懒懒的靠在座椅上,长舒了一口气,又将目光瞥向窗外缓缓浸入的黑暗,陷入了沉默。汽车随着路面起伏,温言奇的困意渐渐袭来,张相伟却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半晌,张相伟突然说:“你给云州做了一件不可估量的大事……”
温言奇困惑的看看张相伟,讪讪的笑笑,不知道他指的什么。
张相伟指了指身后若有若无的的灯光说:“你来之前,我们身后这些都是没有的,几个要死不活的矿企,价格好了,蜂拥而上,价格低了,连个鬼都看不见,哪里来的这些灯火?你知道多少年后,这个园区要给财政做多大的贡献?搞不好市里都要靠他养活……”
听张相伟这样说,温言奇惶恐的坐直了身子说:“张书记过誉了,当初我们也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摸索着搞。实话说,无论是我还是马宁波,或者现在的苏梅和韩云辉,都没有张书记考虑的这么长远……”
话虽这样说着,但温言奇的心里清楚,对于当时的康镇或者现在的园区,自己是有计划的,什么时候建设园区,什么时候规划服务区,连年的县里大会上,温言奇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只是张相伟刚才的一句市里都要靠园区养活,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不知道张相伟何来的这样悲观,又何来的这样乐观?
张相伟却摆了摆手,只是长长的感叹了一句:担得起的……
折腾了一天,晚餐的时候,张相伟显得有些疲乏,对拿上来的白酒也摆了摆手,随意夹了几口菜,便和温言奇苏梅几个人有一句无一句的说了几句话。
底下人一看这架势,也就放下了筷子,纷纷说吃饱了。温言奇便乘势送张相伟回房间休息。
可进了房间,张相伟却没有表现出要休息的意思,只是换了皮鞋,坐在在沙发上,招呼温言奇坐下。
温言奇便试探着问张书记早些休息,跑了一天了。
张相伟却捶了捶脖子说:“许是上了年纪了,真要早睡了,还有些睡不着,你怎么样?不困了就坐一会儿……”,顺势又给温言奇倒了杯水,推了过去。
温言奇赶紧弯腰接过杯子说:“张书记精神好,我们都比不上的。”
“好什么?前几年还说的过去,现在不行了,年龄这个东西不服不行……”,张相伟讪讪的说着,看起来倒不像是开玩笑。
“张书记还是年轻哩,刚才还和苏梅说,张书记精力充沛,思路长远,马不停蹄,一走就是一天,就下午您说的建城市的想法,我们就没有考虑到,只是提了个服务区的概念。”
张相伟笑笑说:“年轻人跟前不说年龄,年长人跟前不谈资历,有你和苏梅在,我不能论年纪吧?”
“要说建城市,那也是听你提过服务区的事后,我才有了这个想法。这么多的企业,以后工人的生活、消费怎么办?同样一个道理,既然考虑到了生活消费,那么就医怎么办?工人子女教育怎么办?家属工作怎么办?休闲怎么办?治安怎么办?一堆问题下来,就不是一个服务区可以解决得了的。索性,一开始就步子迈大些,选地方,按照城市来规划。”
“张书记说的是,企业规模都很大,不能只考虑工人的问题,好在有的是地方,规划也好做”。温言奇不住的点头,心想张相伟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什么事考虑了提前量,以后就不至于推倒重来,不禁由衷佩服。
张相伟又说:“白纸好作画,不像是市里或者云州,搞什么都要先考虑拆迁的事情,碍手碍脚,麻烦的很……”说罢,喝了口水,靠在了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温言奇附和了几句,张相伟哼哈着,温言奇就琢磨着似乎该走了……
张相伟又说:“徐怀义的事,都知道吧?”
温言奇一愣,随即明白张相伟说的意思。徐怀义被查的事,人尽皆知,如今再问,该是问的具体细节了。可自己听到的虚虚实实,又不能跟着流言人云亦云,只好说含混的说了句:听说事情不小。
“何止不小!胆子太大!”。张相伟忿忿的说。
这下,温言奇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再怎么样也是曾经的市委常委,张相伟可以随意表态,温言奇却只能随声附和。
张相伟又加了一句:“好大喜功,漂浮的很!”
温言奇就想起来当年,徐怀义还在文州发展大棚的时候,张相伟不屑的表情。心里就想领导还是领导,看人都挺准,无论是章书记还是眼前的张相伟,其实对徐怀义的评价都不高,但奇怪的是,却能一步一步升起来。又想到了杨兆文,便犯了膈应,心里就嘀咕还是不一回事么。
心里想什么,嘴上又不能说出来,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提高了些音量,长叹了一声。
张相伟也叹了口气,突然说:“徐怀义也就那样了,区委书记的位置空出来时间一久,什么工作都耽误……”
温言奇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张相伟怎么会对自己提这么一句?莫不是有什么想法?心里一阵七上八下……
张相伟看了眼温言奇,缓缓的问了句:“你有什么想法?”
这一句又将心里刚刚升起了来的那一丝光亮浇暗了下去。
徐怀义出事的那一段时间,都在议论里头的细节,可时间一久,就变成了谁会接任的问题。要说人选,说是温言奇的最多,毕竟一不小心混成了资历最久的县委书记,按别人理解,又是张相伟眼里的红人,除了自己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合适,总之可行性非常之高。可不知道为什么,温言奇自己怎么都觉得镜花水月,似有非有。像是清凌凌的天,突然起了一层薄雾,说是看不清,分明天还是亮晃晃的,说是看得清,远处却显得迷茫,云山雾罩的。
如今张相伟这样一问,那清凌凌的天,就彻底暗了。选项分明不是自己,哪里有默认是你,还要问你是什么想法?一个市委书记,一个县委书记,中间差的太多。要说非要问,那面前的应答者该是市长廖智力,或者副书记王力,再或者一个随便的市领导,总归不可能是作为人选的谁和谁……
温言奇有时也觉得,徐怀义那个区委书记的岗位其实还是麻烦,说是市委常委,干的都是县委书记的活,一堆有名有姓的市领导顶在上面,管你的人太多。原来就听说明都的哪个区,连任个派出所长都百般困难,一会儿市局打电话,还没应承下来,市里又打电话,都准备上会了,省公安厅的电话又来了。最后谁都任不了,原来准备调整的所长,只好再干着。
可是话说回来,再怎么难,还是升任了副厅级,而且一步到位成市委常委,要说不诱人就是妥妥的假话了。官职这个事情,不踏进来也就罢了,既然两只脚都进来了,又有谁不想着再往前迈一步呢?
但既然现在这个路和自己没有关系了,温言奇只好就顺着秉性作阿Q了,再看这个区委书记的职位,索性模糊了一片。回答张相伟的话就显得格外坦诚。
“张书记,我现在的想法就是把手里的工作做好,把云州的事做好,无论是海棠峪的农村基础还是园区的工业基础都夯扎实了,作出一番成绩来,让您放心,让云州的群众满意。至于其他的,没什么想法!”
张相伟点了点头,像是温言奇的回答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接着说:“你说的对,无论到哪里,做好自己的事是个大前提,做好了,去哪里都是水到渠成,做不好去哪里也是顺理成章。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和廖市长还有几个常委多次讨论过向省里推荐谁的问题。很多同志的意见都倾向于你。”
说着,又看了看温言奇,温言奇忙摆摆手笑了笑,却不说任何话。
张相伟说:“要论工作成绩和工作资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我可以肯定的说,你是市里的首选,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我今天专门问你的想法,想必你也感觉的出来,我的想法和其他常委们有些不同。当然了不是说我不认可你的工作,相反,你除了雷厉风行上稍有欠缺外,我挑不出其他,当然,这也算不得缺点,有时候还是老持稳重的一种表现。”
温言奇下意识的想谦虚谦虚,却被张相伟的手制止了下来。
“该肯定的还是要肯定的。现在同你说,我为什么不倾向于你任区委书记。第一,抛开市委常委不说,区委书记和县委书记基本是一致的,但这里面又有很大的不同,区里的工作主要是侧重城市,虽说也有几个乡镇,但也是徒有虚名,没有像样的农村工作可以干。第二,区里的什么事都是围绕市里展开,务虚的多,务实的少,往往淹没在文山会海中。久而久之,人便没了干劲,一身劣气。第三,身处市中心,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你,混日子的也就罢了,有些想法的又会有许多人和事牵制……看似一把手,其实作为被动的执行者的时间远大于创造者。你在云州实现的大部分事,放在区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大家都会想,再怎么说,也是市委常委,足可以抵消任何不顺了。这个要看怎么想,对于一心做官的人,这没什么问题,对于想做事的人来说,就有很大问题。扪心自问,你温言奇是想做官还是想做事?”
“我看是想做事。这么多年来,我看的清,你与其他人是不同的,有想法,有能力,有实践力,那么把这些能力放在区委书记的岗位上,忙于应酬,疲于应付,合不合适?我心里是打问号的。”
见张相伟这样说,温言奇心里倒坦然了,一开始的纠结烟消云散,张相伟说自己是想做事,让温言奇想起周元力的话来,皮鞭在手,不说指点江山,怎么也得挥几下吧,那些文章里描绘的锦绣,难道真要淹没在故纸堆里?
自己跟着感觉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再像张相伟说的那般,又图什么呢?不就是个市委常委?就像当年李辉任职时,安慰自己的那句话,该自己得的,推不了,不该自己得的,抢不来。而现在这个区委书记的岗位明显就不属于自己。
温言奇便向张相伟表了态,“您说我的能力多好,这是夸我了,这么多年来在云州,我适合干什么,心里清楚。原本在办公室的时候,一度认为做个主任其实挺好,看起来忙,其实大把时间都虚度了。到云州以来,看的多,听的多以后,慢慢发现,基层才是大有可为的地方,只要不懒,肯思考就有实现的可能,不说取得多大成绩,云州总归按我的设想来了,现在让我舍弃掉,像您说的,再去区里疲于应酬,我可能真干不来。张书记,您放心,云州的事,不说我能做多好,但我一定尽心尽力。”
张相伟这才如释重负般的露了笑脸,轻松的说道:“这次来一是看看园区的运转情况,还有就是这件事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征求的你的意见。最近常说要科学的调配干部,尤其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听你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但是,关于区委书记的人选,如果人选是别人,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说罢独自掏出根烟慢悠悠的抽了起来。
“这个,张书记,我……不好推荐……”温言奇有些吃不准了。张相伟怎么会征求自己一个市委常委的岗位?还是因为不用自己,而说的一句客套话?总不能当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让市委书记笑话?
张相伟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说:“但说无妨,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你又在基层这么多年,市里这些可能胜任的,我想你多少还是了解的。说说看……”
温言奇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过了一遍张相伟的话。既然张相伟这样说,那区委书记的位置就不可能是哪个市领导转任,而是处级岗提拔了。不用自己,又想听自己的意见,这里面客套的成分是有,但也不是全部。张相伟刚才的一番话,说明自己有人选,但是还没有最后决定。旁观者清,就当温言奇仍是办公室主任,看看合不合拍也是有可能的。
心里将目前的县市书记长过了一遍,苏梅的名字很轻易的就跳了出来。也是,不是她还能有谁呢?按照别人的话说,温言奇在张相伟这里很吃的开,云州又是张相伟任书记以来时常挂在嘴边的县市,要说张相伟真的欣赏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欣赏苏梅?云州的事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做得了的,能相互匹配的还不就是县长苏梅?而且几个县市里面,唯独苏梅一个女干部名额,也干了很多年,原来又是两办主任,怎么看都是合适的,更何况,前面举荐走了马宁波,现在再出一个苏梅,不是锦上添花吗?
斟酌了半晌,温言奇才说:“张书记,那我就斗胆推荐苏梅……”
温言奇迅速捕捉到了张相伟眼前一亮。
张相伟又拿出了一根烟,却不点上,温言奇去点,张相伟却摆了摆手说:“说说看……”
温言奇便详细的说了苏梅的优势,不管怎么样,苏梅都是市里唯一的女县长,这个女同志的名额是跑不掉的。
张相伟听完,仰头想了想,又将香烟点燃。半晌点了点头说:“听你这样一说,倒是有些道理。只是,若真是推荐了苏梅,你舍得?”
温言奇这才呵呵一笑说:“张书记,说实在的,我和苏梅搭档是好,她又很支持我的工作,这么多年来,云州县委县政府从来都是劲往一处使。但话说回来,再怎么样合得来,也不能因为我耽误苏县长的前途。”
张相伟呵呵一笑,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说:“你倒是举贤不避亲啊……”
看张相伟如此,温言奇明白,自己和张相伟关于苏梅完全合拍了。只是按惯例,县长比县委书记先走,就意味着县委书记就不会走了。这个不走又要多长时间啊……温言奇的心里空落落的,已经是资历最久的县委书记,如此再干下去最好的结果八成就是人大政协养老,那得养多少年?
“苏梅的事,我回去再和几个常委议议……”
温言奇只好笑笑,这就不是自己关心的问题了,既然张相伟这里没有问题,那所谓的议议就是个走过场。
张相伟又慢悠悠的说:“你的事,我是这样考虑的……”
温言奇不禁一愣,还有自己的事?
张相伟笑了笑,接着说:“我刚才说了,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你的成绩有目共睹,总不能只让人做事,不让人进步。你可能也知道,明年董书记会到人大去,李副市长接任市委副书记,那时我会推荐你接李副市长……”
李副市长?那可是常务副市长!温言奇安分很久的心,毫无节奏的跳了起来。这个职务的含金量比区委书记只高不低。虽说按时间顺序,排名要在苏梅之后,但主管的可是全市的所有工作,仅次于市长廖智力的角色。
温言奇一时惶恐,不知该说什么好,今晚听了这么多,消息是一个比一个突然。
张相伟坦然的说:“章书记也很关心你……其实,就是章书记不说,我也有考虑。你是干事的干部,就要放在能干事的岗位上,这样才能发挥你的长处。一个常委兼任区委书记搞城市工作,一个常务副市长配合市长主抓全市的重要工作,我感觉你还是适应后者。”
前一秒已经对前途不抱希望了,后一秒又是一个天大的好事砸在自己头上。今晚的谈话如同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不过结果是好的,不不不,是最好的。不说自己跟在苏梅后边捡了个枣吃,就算是同时摆放在自己面前,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同副书记一样,一脚踏入了常务的位置,临退休前人大也好,政协也好,哪怕位置不够了,主任或者主席硬拆分出一个党组书记,正厅的待遇都会毫无悬念的拿到手。正厅啊!那是什么级别,就是对面张相伟的级别,就是章书记的级别。十几年前,在自己眼里,在全厅人的眼里,那就是顶天的角色,人生的终点!
温言奇的脑子里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一条充满羡慕和掌声的通天大道。而这条道的大门已经向自己徐徐展开了……
温言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十几年来先后得到章厅长和张相伟书记的照顾,这难道不是人生的眷顾吗,回过头来再看那些不如意,顿时显得如此渺小,根本不值一提。
“张书记……我”,温言奇脑子里竟有些发懵,开了口,下一句又不知该说哪句好。是说感谢的话?还是说些谦让的话?
张相伟却大气的摆了摆手说:“还是那句话,你的能力,配得上这样的岗位。这个安排本不该这么早同你说,只是我考虑如果区委书记的岗位选任了苏梅,对你却没个说法,不单单你会误解市委的安排,就是市里或者云州的干部都会觉得有问题。索性提前对你说了,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考虑,到时还要同廖市长商议,不过我认为常委们对你的推荐应该没有异议……”
作为县委书记,温言奇太懂得在如今的政治生态下,一把手所谓的“考虑”是什么结果。不说板上钉钉,也是一言九鼎了。
温言奇实在想喝一口水润润嗓子,这杯水自从张相伟亲自倒上并推到自己面前后,始终没敢端起来。
想了想,还是算了!市委书记亲自给你倒水,还要等到你喝上几口再填满么?罢了罢了……
“张书记,实话说,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您一直再说我的能力。其实有多大能耐,我还是拎得清的。要说我做了多少事,哪一件都离不开张书记的支持,别的不说,就说海棠峪,没有您的肯定,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单凭县里的力量发展不起来。感谢这么多年来,您对我个人和云州的支持,不说别的,能任副市长也好,任不了也好,我绝对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让我在云州继续干,我会责无旁贷的做好云州的事,换做其他任何岗位,我都会尽心尽力。”
张相伟点了点头说:“这个我相信。安心工作,在明年换届前,把云州的事,尤其是园区的规划和农村工作抓好,善始善终。”说罢看了看手表……
温言奇会意,的确太晚了,忙站起身说:“我知道,张书记放心,那您早些休息……”
张相伟揉了揉脖颈,摆了摆手。
刚要出门,又听得张相伟问:“看过章书记没有?”
温言奇说:“哦,还没有,最近手头事多,就没去……”
张相伟还是点了点头,也没说代问好之类的客套话 。
温言奇只好轻轻的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