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翼伸手去开门。
“嗖”一声,一只筷子擦着他的手背,插入门框。
入木之深,让白翼心惊。
“楚将军何意?!”
“留白将军坐坐。”楚煜微微一笑,“军中眼下有副将在,白将军并无要事,何不陪楚某喝杯茶?”
他竟将自己的行程了解得一清二楚,白翼心里震动,面无表情的回身盯着楚煜。
打又打不过,走也走不了……白翼有些无力,权衡再三,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只得慢吞吞走回桌边,端起茶杯道,“你还要说什么?”
“随意聊聊罢了。”楚煜靠在椅背上,淡笑着看向白翼,“白将军不满宁安公主继位,是想揭竿而起,重建一个皇朝?”
“……”!!
白翼手一抖,茶水泼了一手,人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楚将军休要胡言!白家满门忠烈,容不得人以此玩笑。”
“唔,白将军没有反驳公主继位的话,看来也赞同楚某的提议。甚好!”楚煜点点头。
“……”白翼正色道,“楚将军莫要胡言,白某并没有赞同你的想法。况且,陛下正值盛年,为臣子者万不会有此念想。”
“为何?!”楚煜认真的看着他,仿佛真的不明白他的想法,“凌宇登基这两年,朝政混乱,奸臣当道,百姓生存艰难,尤其是边关,他屡次挑起战争,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他自己,在后宫歌舞升平,声色犬马。”
“白将军在镇西关这半年应当见到了许多不平之事,从关东到这里,一路上白将军所见民生之艰,恐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这样的皇帝,只因他坐在那个位子上,白将军便义无反顾的拥护他?!”
楚煜轻笑一声,“恕楚某直言,白家世代忠良,护的是皇位?还是这北凉土地上的黎民百姓?!”
“……”白翼无法回答。
白家世代忠君爱国,他一直以为他们忠的是皇位上的北凉之主,爱的是这片广袤的土地……
他见到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地,得不到安稳和庇护的时候,他也曾问过自己,他白家这么多年护着的江山,并没有让百姓得以安乐,他们的守护有何意义……
可是,忠君二字刻在了白家人的骨子里,他竟怀疑先辈们的意志,他为自己感到羞愧……
沉默许久,白翼冷脸回道,“楚将军说这么多,是想为宁安公主拉拢白某?楚将军不必白费力气,白家满门忠烈,不会在白某这一代做出悖逆之事。”
“拉拢?”楚煜抿抿唇,“你觉得是便是吧,白将军的家风和品性,殿下称赞过,你若投诚,殿下应该会高兴。”
投诚?!白翼觉得跟楚煜对话,着实心累。
从初进门的惊艳,知道他身份的惊讶,到暴露野心时的愤然,想要擒他失败后的颓然,到后来他说聘礼时的懵然......
白翼在这短短几炷香时间里,心跳忽上忽下,几次要爆出胸口。
现在,他只觉得脑中空空,一片茫然,深知这不是面对敌国将领该有的情绪,但他心里累极,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楚煜也不搭理他,自己给自己斟茶,偶尔絮絮说几句。
偏偏每一句都让白翼心惊肉跳,总感觉楚煜把他在镇西关的布防,优势和缺陷摸得一清二楚,楚煜甚至还提了改进建议......
待到白翼后背的衣裳都快湿透了,楚煜终于放下茶盏,歪头看看天色,“唔,不早了,白将军该回营修整了。”
“......”这恰是他每日训练完,回房沐浴盥洗的时间......
楚煜竟了解至此......
若是楚煜真的陈兵关外,两军交锋,他白翼......毫无胜算......
“告辞!”白翼强忍着内心的震动,起身拱手。
“白将军稍待。”楚煜一句话,白翼心里又翻起了浪,不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让自己心惊的话。
“有一事,楚某不知道该如何向白将军说......因而,适才拉拉杂杂讲了这么多。”
“......”白翼心里叹了口气,你不知该如何说已经说了这许多,若是知道该如何说,岂不是要了人命。
“楚将军但说无妨。”
“如此楚某便直言了。”楚煜拱拱手,“想必白将军知道,去岁深秋,陈平派人偷袭公主殿下车队,而后入狱之事。”
“当时那伤了公主的奴隶,被送到了公主府,他在狱中受了刑,惊惧之下被我的人审出了一桩陈年旧事。”楚煜的声音有点沉重感伤。
白翼莫名心慌,陈年旧事......陈平......
“什么......什么旧事?”
“与已故镇西大将军白凌风,和他的长子,云麾将军白鹏有关。”
白翼脑中轰一声炸了......
他的父亲,兄长......
陈平......
是他想的那样吗?
“......”白翼嘴唇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楚煜叹了口气,同为边关守将,他怎么会不明白白翼的感受。
“这是当时根据那奴隶所言记录下的,你拿回去,自己看看吧。”楚煜低声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叠纸,递给他。
白翼颤着手接过来,没敢当场打开,浑浑噩噩往外走。
也不知道怎么上了马,怎么进了门。
回了屋,白翼关好门,小心翼翼打开那叠纸,一点点细细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