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比马车里的要清晰太多。
林舒宁睁开眼,只能看见他的下颌,鼻尖离他喉结仅仅不到三寸,看得见他喉结滚动,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药香的味道在这一刹霍然变浓,馥郁到醉人弥散,比这世间所有的迷香都还要厉害,像令人自愿沉溺其中的美梦,紧攥着被子的手突然就失了力气。
江煜缓缓退开,眼中神光如酒,倒映着林舒宁此刻微蒙雾气的眼眸:“现在呢?”
林舒宁尚未从这一吻中回过神,怔愣地看着他的脸。
“为什么不打我?”江煜将她揪成一团的手捏在掌心,轻抚着那一排才刚刚同指甲分离的小小月牙:“若有人这么轻薄你,你应该当场给他一巴掌,或是像在温泉里那般用毒针杀了他,不能任由着人这么欺负的。”
他的手势轻柔而温软,微痒酥麻的感受一波波如过电般传入全身,林舒宁咬了咬唇:“我,我才不会任人欺负,认识江宸么,那就是榜样!”
“那为什么不打我?嗯?”江煜又问。
他知道她固执地在坚持着什么,引导着想让她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
林舒宁的心乱了,咬着唇不说话。
又来了。
分明从前张口就能调戏江煜调戏到哑口无言耳根通红,怎么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江煜凝目注视着林舒宁,突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轻叹道:“你这固执的小东西……”
他不再说了,唯恐逼她太过反倒适得其反。
他起身准备给林舒宁倒一杯温茶,转身时却见她正盯着自己的衣服看。
方才她衣服都湿了,若是不尽快换掉定会染上风寒,便让随陈昭回来的莲儿帮着换了套新的。
江煜微一勾唇,道:“怎么,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
林舒宁抿了一口他递过来的茶张口就接:“是担心我自己迷药上脑对你图谋不轨。”
江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不定你担心的反倒是我所求的呢。”
林舒宁愣了愣,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煜已经转身前去唤人准备马车,被褥被再次揪紧了。
更漏声响起之时,马车备好了。
林舒宁同莲儿一齐俯身上了车,已经知晓事情经过的莲儿气的牙痒痒,在车上骂骂咧咧恨不得立刻就冲回府里狠狠抽林雪月两个巴掌,到最后甚至已经有了哭腔。
她越想越后怕,若今日真出了什么事,那她家小姐的一辈子岂不是就都毁了?
林舒宁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回去之后,不止你要教训她,我也要教训她,我们一起出气,可好?”
因为昏睡了太久,她的嗓音还带着点沙哑。
莲儿一听,更是心疼,哭声更大了,林舒宁又安抚了好一阵子,才止住了她眼中断线的泪。
她默了默,看向车帘外的那抹身影:“叶穆,对不起……害你被责骂了……但是我同睿王殿下说过了,这次的事情同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放在心上。”
叶穆抿了抿唇,眼色像这深夜岚气湿润浮沉。
半晌她才道:“是。”
马车踢踏前行,渐渐消失在浓稠的雪夜里,背后,深深凝注目送着林舒宁离去的江煜负手而立:“陈昭。”
陈昭行至他身侧,一抬头看见江煜的眼光,悚然一惊,竟然畏缩地退了一步才低低道:“主上。”
分明是在室外,空气却越来越沉越来越冷越来越令人窒息,似有人在用巨大的冰块挤压着人的呼吸空间,压迫得人胸肺欲裂无处可逃,陈昭俯身立着,满额渐渐沁出了汗珠。
江煜摩挲着指间的那枚扳指,寂然无声里突然“啪!”
玉断。
“把先前醉生楼里那几个花天酒地,靠裙带关系、买官上位的官员资料整理好,立刻送到书房给我。”
“是。”
夜鸟惊飞啼起,而更远的天际,一线薄红微微跳跃,晨曦将起。
……
晨曦将起。
风雷却将要劈落。
沉重得铁板似的寒风让守门侍卫冷的缩紧脖子的时候,林成从宫里下早朝回了府。
他步伐僵硬地走着,形容灰败,面色却铁青的骇人,瘆人的低气压让府里一众下人全都缩着脖子垂下头,一个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点燃主子的那根导火索,惹火烧身。
林雪月急匆匆从后院跑出来,因为太过焦急,额上甚至泛了细细的汗。
她冲进林成书房,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发丝,开口就问:“爹,宸王殿下怎么说,他可愿履行承诺?”
“承诺?”
林成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咬着牙根冷笑一声:“事情都没有办好,哪来的承诺?!本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不曾想竟也是个废物!”
几乎是在林舒宁被江煜带走的那个当下,林成便得知了计划失败的消息。
林舒宁不仅跑了,甚至还给宸王下了毒,若不是解毒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他吓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天刚亮,就忙不迭地去了宸王府请罪。
本想着将林雪月献给宸王以弥补一二,怎料宸王都没给他开口提这件事的机会,便将他请出了府。
更重要的是,之后的早朝上,不知道是谁递了折子,奏他最近拉拢的几位官员沉溺青楼喝花酒公然违反大燕律法,顺带还扯出了买卖官位私相授受等其他乌糟之事,别说证据确凿条理清晰到他根本无从辩驳,甚至连他自己,都差一点被拖下水当场掉了脑袋。
结果当然是惹得龙颜大怒,景盛帝当场摔了折子,将那几个官员重打了五十大板后罢黜还乡了。
如此一遭,非但自己为此耗费的心力打了水漂,连带着也折了宸王手下好几个人。
宸王今日虽未去上朝,但消息定然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这笔账,怕是已然被他给记下了。
日后,若是他不能抹除这个污点,怕是这辈子就要止步于尚书之位,什么丞相国公,便都再也无从得见。
况且,以林舒宁的性子,若是她发起疯来,到皇上面前告上一状,那一切便都将没有转圜的余地,届时,宸王为了封口,说不定会除掉他。
林成这边越想越是胆颤心惊满心懊恼,林雪月那边也不好过。
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摇头道:“不,不可能,我已经按照宸王殿下所说,将林舒宁带到了指定位置,让他的心腹迷晕她将她绑到了床上,这,怎么可能会逃脱?”
她十指缓缓收紧:“而且,就算逃脱了,那也是他们没有看好,与我有什么干系,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他不能不信守承诺!否则……否则,我现在就要进宫告发他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