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一天,鱼九一大早又来到薛家,看到薛良正蜷着身子在吃粗面,热气腾腾,将一张笑脸熏的通红,小桌子上还摆着腊八蒜与薄油黄瓜。薛良看到鱼九的身影,顿时眉开眼笑,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小九,你怎么才来呀,日头都这么高了,我们就没等你,就先吃啦”,薛良指了指后面的一口黑锅,又继续向嘴里扒拉着粗面笑道,“你自己盛吧,我一会要跟爹爹进城。”
鱼九也毫不客气,很是熟练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笑呵呵地问道:“薛叔呢?他怎么没在呀。”
“哦,我爹爹去饮遛大灰去了,今天进城还都要靠它呢!”薛良指了指后院的方向说道,鱼九这才发现进门时,确实没有听到那头灰毛大叫驴的嗷嚎声。
“让开,都让开,你们这些不长眼的!”
门外传来一阵阵马挂銮铃声,鱼九端着粗面刚走到屋门,就听到街道上那哗哗的杂乱脚步声,薛良放下瓷碗也来到了院子里,顺耳听了听,喃喃道:“莫非是山里的响马来了?”
鱼九眉毛一皱,心里暗自嘀咕,“听着銮铃之声,这好似是官家的队伍,如果真若是响马山匪的话,街上早就鸡飞狗跳了”,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忧心忡忡,“莫非昨晚的事,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
很快,鱼九便走出了铁匠铺子,望着一路风尘仆仆远去的马队,竟是巡检司的差役。
数十人队伍一拐弯闯入了一条斜插的街道,看这些人的阵势,如临大敌一般。
这条有些扭曲的街道,不正是油纸巷吗?
鱼九想到那晚白衣狐仙的话,表情一僵,果然是该来的,总归躲不过去。
瞧见鱼九的表情很不自然,薛良拍了拍鱼九的肩膀,安慰道:“哎,官差嘛,恐怕是去捕盗抓贼的,怕他作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鱼九看了看手里的半碗粗面,直接递了出去,念头一动,对薛良说道:“小白眉,可能以后我没法吃你做的粗面了,我有事先走了。”
薛良望着疾跑出去的单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他看到鱼九那凝重的表情,却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待鱼九潜进油纸巷时,原本那些紧闭的院门处悄悄探出了几个脑袋,一双双好奇的眼神,正在东张西望。
鱼九有种不好的预感,随着步子逐渐地靠近那个地方,不用多想了。
身穿皂衣差服的官人已经将自家院子围住,早就有几个手持长刀的人破门而入,仿佛是在抓一个十恶不赦的凶徒。
“你还不走,等着吃官司吗?”鱼九的耳朵里传来白露的声音,急促的声音中带有几分玩味,如果鱼九身在薛家之时,白露断然不敢用神识观看外面的情况。
只是一直未感受到那股压迫感,白露这才打算瞧瞧这鱼九是不是真在练功,毕竟这毛头小子关系到她回归本尊的关键。
一阵搜查之下,七八个差人有些灰头土脸地走出,异口同声地回道:“头儿,没有!”
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爷我脚底下抹油,先溜了再说。
鱼九悄然探回身子,轻手轻脚地正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感右臂被人向后一拽紧紧薅住,肩膀头传来一阵酸麻。
“官爷,他在这儿,我帮你们抓住这臭小子了!”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鱼九被人猛推,从一个小胡同的墙角中搡了出来。
鱼九侧目一看,紧缚住自己的人,原来是肥胖的黑脸汉子,此人正是隔壁王婶的酒鬼丈夫。
真是无语到家了,瞧我这邻居缘,没谁了!
心里一阵腹诽,鱼九也没有多做反抗,远处那数十双犀利的眼睛已经盯住了自己,他就像被献宝一般被人推着向前走。
十几名拿着官刀的差人疾步围了过来,为首之人身材不高,却也十分精壮,一脸的蛮横的样子,脸面却长得很是白净,打着官腔道:“小崽子,还想跑!”
王婶满面春风,一溜小跑直接跪着上前搭话:“官爷,我和当家的,早就发现这小子不对劲,最近他家晚上总有奇怪的动静,我家的大黄狗前几天也寻不到了,定着发现了什么,就被这小子给害了,没想到今日就事发了,官爷真是明察秋毫啊!”
两个差人上前很麻利地将鱼九摁住,紧接着鱼九就感受什么到叫披枷带锁,好在鱼九还在年少,不然这脖子一夹就遭罪匪浅。
“嗯,算你两个有眼力劲儿。”那个白净的差官撩了一下眼皮,也没睁眼瞧这对“见义勇为”的夫妻,轻哼了一声,“既然有功,那就在家侯赏吧!”
鱼九被半拖半架着,带到那位白净的班头面前,那人取出怀里的画像,又仔细地对比了一下,啐了一口痰,“臭小子,你的官司犯了,给我带走!”
虽然鱼九口中连连喊冤,可这群人皆如铁石心肠,那班头言称落入他手里的贼人,没有一个不喊冤的,鱼九忙问是何缘由,众人都冷笑不语。
一群官人拖着鱼九,犹如风驰电掣一般,到了巡检司办了一个手续,便把鱼九打入囚车,由十几个差人押着便要开始准备进城。
鱼九一被关进囚车,顿时发现了一件不妙的事,这夹着头的板子过高,脚踩之处偏矮,只能踮着脚尖才行,这滋味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差爷,我的斜兜里还有两吊钱,小弟进城后吉凶难料,就赠予差爷们打点酒喝,不成敬意”,鱼九看到旁边有个差人正在栓铁链子,开口低声说道。
那差人眉头一喜,爬上囚车装模作样地顺着手里的铁链,一只手伸手一摸,果然有两串铜钱,笑道:“小子,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是个懂行的。”
鱼九已经有些冒汗,很是吃力地说道,“这下面太低了,能否帮小弟,加高一些呀。”
那差人笑吟吟地说道:“这王法嘛,就你这岁数,其实本就是可戴可不戴,我这就帮你卸下来,你就坐在里面便是,这样岂非更省事一些。”
鱼九顿时脸上黑线直冒,心里一阵暗喜,“有钱可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鱼九有些不是滋味,囚车还未走出多远,小镇的街道上,不知怎地就涌出一些看热闹的闲人,伴随着叹息声、谩骂声、嘈杂声,时不时还会飞来一些臭菜叶和烂树皮,呜呜泱泱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