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月谷抵达北海战线的时间,比原先预计的晚了半日。
不过也没人与他们计较此事,众人都忙着自己手中的事。
偃月谷弟子一落地,便按着原来分好的队伍,被师兄师姐们分配走了。
甲队和乙队被分到了山居关。
山居关前段时间城主反水,这两日刚夺回来,死伤比较严重,所以分了两队医修在此。
大概是刚经过大战的原因,这里的条件确实不太好,到处都是破墙漏瓦的。
这还是城内,不敢想象城外是什么样子。
苏小满这些新来的弟子经验不足,一开始就负责打打下手的活。
都是些手包扎伤口,上药换药的小事。
不过这里的病号着实多了些,一共搭建十个帐篷,每个帐篷里都有二十来号人。
苏小满一来就被李瑶点名带走了,去了最后方的一个帐篷。
李瑶负责的都是些伤势比较重的修士,其他帐篷都躺满了人,而这里只有十几人。
因为伤痛的关系,帐篷内多少都会有嚷嚷和咒骂的声音,唯独这个帐篷,特别安静,因为全都在昏迷之中。
苏小满学着李瑶,将头发和口鼻都蒙了起来。
第一天一上来,李瑶就当着苏小满的面,给一个病人去了腐肉。
一掀开病人身上的布,整个后背鲜红的血肉就撞进了苏小满的眼里,红红黄黄白白的一片,后肩胛骨甚至有一块都露出了白骨。
一股不太好的腥臭味就扑面而来,就算是蒙着口鼻,也盖不住。
李瑶回头,特意关注了下苏小满,脸被遮住了,见她只是微微瞪大了眼,便满意的转头开始其他工作。
这种地方,就需要神经粗些的弟子,若是连看都看不了,以后的工作更是不能胜任。
李瑶这里已经换了好几个弟子了,希望苏小满能坚持的久一些。
“此病人才来两天,之前因为烧伤,后背所有皮肤都已坏死,现已全部刮除,你每天的任务就是查看并刮除坏死的部分,最后整个伤患处都要上药……”
李瑶边轻声说着,手上拿着极薄的小刀,银光一闪,便已经刮除一块发灰的腐肉。
速度极快,但又精准的没有伤及完好的血肉,苏小满看的有些手痒,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这般的准头。
鲜红的血再次从伤口处溢出,李瑶又将桌上绿色药瓶打开,将里面的粉末均匀的铺洒在刮除腐肉的地方,鲜血便立马止住。
除完腐肉,又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在整个背部撒上瓶中的药粉。
接着,李瑶又将帐篷内不同病人的伤口,都挨个处理了一遍。
两人这才出了帐篷,工作量不大,但是这一圈处理下来,已经半天过去了。
李瑶摘下面巾,替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才对着苏小满。
“小满,方才我演示的那些你可看清楚了?”
“李师姐,我都记下了。”苏小满认真回答。
李瑶欣慰一笑,看苏小满一切如常,这次这个搭档选对了。
“这些事以后都由你来负责,喂药梳理药性比较考验灵力,则由我来负责,晚上我和你轮流值夜。”
说完,李瑶将头巾也拆了下来,伸展了下臂膀,“走吧,下午再来喂药,先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休息的地方离帐篷不远,这屋子看样子是刚收拾出来的,一跨进来,就有股尘土味。
里面空荡荡的,没有桌椅,屋顶的破洞处,只用破门板遮盖了下。
苏小满便挨着李瑶,自己拿了个蒲团出来开始打坐。
下午的时间,便是最费精力的部分。
喂药方面还算顺利,嘴一捏就开了,不像徐靖北,都昏迷了,嘴闭得比蚌还紧。
虽然这些都不需要苏小满负责,李瑶还是将所有的注意事项都一一告知了。
意识清醒的病人,一般都是自己将药性化解,像李瑶负责的这些病人,昏迷后则需要医修辅助。
若是不辅助,药效吸收不好,伤好地就慢。
另外,因各人功法不同,化解药性之时必须加倍小心,否则容易伤人伤己,但一般昏迷之人反抗意识不强,都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直到天色暗下来,李瑶才将所有病人的药都化了。
李瑶已经微露疲惫之色,苏小满便提议,晚上就由她值夜。
重要的事白天已经全部做完,值夜一般不会有什么大事,李瑶稍稍交代了些便去休息了。
李瑶走了,苏小满便在帐篷门口处坐了下来,开始打坐……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很清晰,何况是大男人呜咽的声音。
苏小满起身查看,原来是有个断腿的病人醒了,长得白白净净的,哭起来却像个小孩子一般,居然满脸都湿漉漉的。
以为他是害怕腿折了难以恢复,苏小满便低声安慰,“你的腿过段时间便能好了,能恢复如初的,不用过于担心。”
“师妹,我好疼啊……呜呜……”病床上的男子沙哑着嗓子。
看得出来很疼,手都快将担架捏碎了。
他的运气还算好,腿是被利器齐根削断的,伤口很完整。
若是遇上那种重物敲碎的,都碎成骨头渣子,不仅处理起来麻烦,恢复时间长,恢复期的痛苦更是难以形容的。
“手放松些,担架捏碎了,再摔一下骨头又得重接了。”
闻言,那男子抖着手,就松开了岌岌可危的担架。
但手也不闲着,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
苏小满看不下去,扯了一块布巾便要递给那男子。
正在此时,帐篷的门帘被大力掀开,一股新鲜的冷空气,便随着那高大的身影,一同涌了进来。
半年不见,徐靖北还是如走时一般冷峻坚毅。
“你……前辈!”
苏小满完全没料到能在这里见到徐靖北,差一点当着病人的面你来你去。
徐靖北一听“前辈”两字,就胸口闷,怎么就改不掉了?
他特地抽空过来,也不是为了听这两字的。
见苏小满蒙着口鼻,唯一露在外面的眼中,满是欣喜,心中也算熨帖了些。
此处还有外人在场,徐靖北只能微微颔首,但是一向严峻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床上的男子微微撑起上半身,惊喜道:“大师兄,你来看我?”
徐靖北这才将目光转向床上的男子,神色又变的峻厉。
“哭什么?”声音微沉。
苏小满顺势递上了布巾,男子却没接。
他小声支支吾吾道:“我……有些疼。”
说完才小心抬眼,却发现徐靖北看他的眼神,像是眼中钉似的,明明方才进来时还挺温和的。
苏小满索性将布巾塞进男子手中,顺便压下他的肩膀。
“躺下,别压到伤口。”
苏小满背着徐靖北,看不到他现在的神色,床上那男子看得可是清楚。
那双眼幽暗深沉得可怕,定是觉得他太过柔弱,连这一点小伤痛都忍受不住。
男子立即乖乖躺下,脸上坚定了许多,“大师兄,我忍得住的。”
徐靖北盯着那挪走的手,微微吐了口郁气,“嗯,好好养伤。”声音却还是冷冷的。
“苏师妹,随我出来下。”
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病床上的男子,沉浸在被大师兄关爱的喜悦中,完全未发现。
苏小满便跟着徐靖北出了帐篷,也没走远,就在门口。
徐靖北设了个小小的禁制,免得被里面的人听了去。
“路上可还顺利?”
徐靖北的目光放肆许多,在那半年没见的脸上,不停打转。
苏小满向周围扫了一圈,低声道:“这里不方便说。”
徐靖北的眼神定了定,他是听说了些事……
不过他更想听苏小满倾述。
只是今晚确实不便,苏小满还要值夜,他也只是抽空过来。
徐靖北将目光往下挪去,紧锁着那双捏着面巾的纤长素手,“明晚此时我再来找你。”
苏小满被他盯得浑身起毛,又莫名生出那种被捕猎的感觉,嗓子都紧了紧。
她微微呼了口气,才道:“好,明晚正好是李师姐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