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绣年跟她握手,清澈瞳光里有洞悉一切的了然:“你好。纪绣年。”
段嘉如抿唇笑:“知道,上次我到宁大,还听了纪教授的一场讲座,当时就想认识纪教授,可惜没有机会。”
纪绣年不去问她是哪场讲座,也不与她攀谈。
刚好路边有出租车经过,她伸手拦下车,礼貌而冷淡的一点头:“再见。”
段嘉如笑容依旧温和却不失热情:“再见。”
天上渐渐飘起了雨。
路上没多少行人,车速很快,在雨幕中穿梭。
纪绣年坐在车上,看着雨滴在车窗上划过的模糊痕迹。
雨渐渐小了,离家不远的地方堵车堵的厉害,她给了车费,提前下车。
纪绣年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可雨忽然又大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风刮过,有些冷。
她的眼睫上沾满了水珠,渐渐氤氲起一阵浅浅的雾气,有些看不清路。可吹一吹冷风,淋一淋雨,心里却觉得很舒坦。
纪绣年走了一段路,还没到家,正好碰见纪安扬上钢琴课回来,见她没撑伞,少年大步走了过来,伞面遮住她:“您怎么出门都不带伞?”
纪绣年不在意他的语气:“忘了,没注意看天气预报。刚下课啊?”
“嗯。”
纪安扬难得憋出这么长的一句,又不说话了,伞完全往她那边倾斜,自己胳膊被淋湿大半。
纪绣年发现了,无奈的把伞拨回去:“好了,你自己打,不用照顾我这边。”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少年的肺管子,他将伞往她手里一塞,背着书包就冲进了雨里。
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发烧生病都是家常便饭,怎么能淋雨呢!
纪绣年着急了,追了上去:“安扬!”
-
乐城拿着最新的预算表,敲门进办公室。
周琅站在落地窗前,眼睑低垂,目光失焦的落在远处的云层上。
乐城:“周总,这是您要的预算表。”
周琅接过文件,看了片刻:“不够详细。之前我和郝院长说过,除了捐楼之外,里面的设备也一起捐赠。你晚点…算了,这件事之后再
说。”
乐城没多问:“那我先出去了?”
“乐城?”
“周总,还有事?”
周琅捏了捏眉心:“没事,你出去吧。”
乐城悄悄松了一口气,远离了老板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好像只是因为纪教授拒绝她送…所以闷闷不乐到现在,刚才跟段总说话也心不在焉,段总大概意识到了,没说几句就走了。
雨停了。
周琅给郝书游拨电话:“师兄,今天学院小组已经来过了,咱们定一下具体预算的事情?”
“就今天吧,我通知其他老师过来开会。时间定在三点?”
“好,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她看着预算表初稿,唇角紧绷,想起纪绣年刚才拒绝她的样子…而后面无表情的把做好的文件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
学院老师差不多到齐,纪绣年照旧坐在不太起眼的位置,她到家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赶过来,有些疲惫。
等时针指向整点,郝书游敲了敲桌子:“各位,开始吧。”
“赵老师,你先讲今天上午去乐恒开会的内容。”
“好的,院长,那我开始了。”
等赵乐明讲完,纪绣年翻了翻文件:“乐恒集团效率很高,计划初步制定完成,现在拟定预算表,再让双方财务审核。”
郝书游点头,问周琅:“那接下来预算表,是由乐恒这边来拟定?”
周琅:“还是这边初拟吧,由纪教授来做吧。”
纪绣年看向她:“我来做?”
“对,你来做。”
“我对这方面不够了解,不如让…”
“之前,纪教授对财务问题不太放心,”周琅刻意拖长了声音,“那这件事由你来做,当然最好。不是吗?”
纪绣年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这是她主动揽下的工作,那由她来做,也是最好。
方寻跟岑瑶对视一眼,轻轻叹气。
这周院长…怎么总是在为难纪教授呢。明明她没经验,也不擅长做这些事情,现在偏偏要让她负责。
周琅点头,语气有些轻慢:“纪教授答应就好,具体内容,我会跟你沟
通的。”
散会后,纪绣年先去问了学院的财务老师,又问了方寻的意见,心里大概有了想法,回到办公室才发现周琅还在。
“纪教授,账目表在这里,请你做一个预算表给我,今天就要。”
“今天?”
纪绣年看了看时间,六点半了,安扬今天在家,她本打算回去给他煲点汤:“周院长,我今天有事,明天给你。”
周琅跟她对视,唇角弯出一点弧度,眼底却没有笑意:“那可不行。我今天就要。”
这要是在工作中,周琅一定是最令人讨厌的甲方。
可是甲方永远是大爷,这一点纪绣年也清楚。
“好,今天完成。”
周琅满意点头:“这样最好,那纪教授慢慢忙,我先走了。”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空气中似乎还浮动着一点残余的冷调木质香,纪绣年把窗户推开,透了透气。
她给家里打电话:“安扬,我今天有事,你一个人在家,冰箱里还有…”
少年声音冷冷的:“我知道,你忙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纪绣年一句叮嘱都没说完。
这孩子的性格,越来越别扭了。
厚厚的一摞账目表就放在桌上,旁边放着学校的报销文件、乐恒集团的报销文件,分条分点写着不同报销模块的内容、注意事项和特别说明。
相当繁琐复杂。
等她看完文件,时针指向九点。
纪绣年一向不接触行政事务,尤其是财务问题,对着电脑坐了一会,不知如何下手。
窗外再次下起大雨。
只有她窗前的一盏灯还亮着。
整栋楼都静悄悄的,耳边只剩雨声,别样静寂。
“笃笃。”
“请进。”
纪绣年抬头,看见的却是早已离去的周琅。而且…她的衬衫看起来好像湿透了。
“周…周院长?”
“我明天上课的文件落这里了,”周琅神色自若往里走,经过她桌前时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脚步顿住:“纪教授?你还没开始啊?”
纪绣年没有多余表情:“周院长放心,今晚一定会发给你。”
周琅笑了,似是嘲讽,但又更像调侃:“以目前的进度来看,似乎有点困难。怎么,纪教授还有不会的事情吗?”
纪绣年被她问的有些恍惚。
以前她教周琅画画,跳舞,给她修雨伞。
那时候周琅抱着她撒娇:“你是不是没有不会的事情啊?”
周琅见她走神,在桌面上轻叩两下。
纪绣年低头,自嘲的笑:“我当然有不会的事情。”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周院长,回去路上小心。”
周琅却转身坐下了:“我想起来了,明天上课的课件还没做完,我做完再回去好了。”
纪绣年看着她湿漉漉的衬衫,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开口。
可办公室里很快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被周琅叫住:“停,纪教授,非礼勿视,你想偷看我换衣服啊?”
“谁偷看…你、你好好的在办公室里换什么衣服?”
“废话,穿湿的衣服会感冒的。刚不小心淋了雨,从里到外都湿了…幸好前几天在这里放了几套备用的衣服。”
本来只想随便转转就回来,谁想到下这么大雨…躲雨好一会也没停,她直接冒雨走回来了,免得扑了个空。
纪绣年不说话。
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看,可耳边是周琅换衣服的声音,空气中渐渐浮动着一阵冷调木香,又似乎夹杂着一点玫瑰香调。她渐渐想起前几天推开门时一晃而过的雪色,若隐若现的浑.圆弧度。
于是那窸窣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勾起一阵吹气般的痒。
她心里一慌,抬起头看向半空,没想到窗户玻璃上正好折射出周琅的身影
——她半弯着腰,衬衫扣子全部解开,松松的搭在身上,半裙才脱下一半。
办公室里只开着一盏台灯,玻璃上水珠滚落,显得有些模糊。可就在这么模糊的情景中,却足以呈现出成年女性身体的美丽和动人。
不是年轻女孩那种花枝烂漫的美,是成熟的、丰盈的果实的美。
清瘦干净的肩颈,饱满流畅的曲线,纤腰丰臀…每一丝弧度都透着恰到好处的性感…若是静态的还可以
当做一幅画,可是这美妙的女性身体是在动的,于是就多了几分夜雨晕染出来的朦胧暧昧。每一帧都足以成为电影里的画面,性感而又蛊惑人的妖女大概也就如此了。
噌的一下,纪绣年感觉血液全都从心脏中涌了出来,脸颊滚烫的厉害。
幸好台灯光芒偏暗,否则在白炽灯光下她将无所遁形。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强迫自己心神收拢。
她做了一个简单的表格,但不太确定的内容太多。第一次接触财务问题,她感受到了什么叫焦头烂额…再加上周琅在这里,她心烦意乱。
周琅终于换好衣服,泡了杯咖啡,路过时有意无意的站住,看了一眼:“这里错了。电脑可以买,但是对品牌和金额都有限制。”
唔,真是失望啊。
刚才她竟然都不偷偷看她一眼。
纪绣年别过眼不看她,翻阅起学校和乐恒的财务文件,在一堆条目中找到关于电脑报销的规定,修改了那一栏的内容。
她移动鼠标,指向保存文档,又被周琅打断:“备注栏要写单价和数量。”
纪绣年低声道谢:“我再看看。”
周琅随手放下杯子,靠在她桌边,身影慢慢覆住她的影子:“可真没想到,纪教授还有不会的事情。早知如此,就应该安排别人跟你一起来做的,是吧?”
她的语气轻快了些,混杂着几分调侃,却依旧让人无法回应。
她们离得很近。
近到纪绣年闻到熟悉的冷调木香,刚刚好不容易降下来的肾上腺素又开始疯狂分泌。
怎么会这样…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只应心沉如水。
纪绣年往后退了退:“谢谢,我再看看。”
周琅没再迫近,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给她挑了一堆错误。
她说出问题,纪绣年找对应的文件核对,反复几次,耽误了不少时间。
时间久了,她发现有点奇怪,纪绣年今晚也不知道是被条目和数字搞晕了,还是为什么,一直没抬头看她,甚至被嘲讽也没呛回去,好像只想早点把任务完成,不要再面对她。
纪绣年中途看了几次时间。
周琅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细致到单位、符号都要一一校正。等表格修改了两轮后,她才看了看时间:“竟然花了这么多时间。还不如我自己来写啊。”
纪绣年终于将文档发过去,不太自然的说了声:“谢谢。”
周琅原本虚靠在桌边,这时抬腿坐上了桌子,低下头与她对视:“不用谢,都是工作的事情,应该做的。纪教授不用客气。”
她坐在桌上稍高一些,纪绣年下意识抬起头。
不那么明亮的台灯光芒恰好将她们笼罩进光晕圈层里,光落到她们的脸上,被岁月磨砺过的面庞在光影错落间显得更加深邃静美。一高一低的对视,瞳光中彼此的影子交映在一起,在灯光下是那么的温柔。
这一刻的世界只有她们。
周琅看着她眼下那颗泪痣,语气轻缓:“不过,我这么辛苦的帮纪教授…你说谢谢,具体要怎么谢我呢?”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你想我怎么谢你?”
周琅未语先笑,她抬起手,白皙指尖在纪绣年饱满唇瓣上轻拂而过,还没等纪绣年反应过来,她在红唇上用力一按:“那,这个吧。”
纪绣年感受到唇上传来的酥麻感,有些猝不及防。
她怎么敢…抚摸她唇瓣。
周琅却冲她一笑,眉眼弯起来有几分以前热烈天真的样子,指尖上印着纪绣年的口红:“这个…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