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初,有人保释,你可以走了。”
随着这句话落地,门被打开了,外面的天光落进来。鹿子初下意识伸出手,遮住了面孔。最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所以人也有些茫然。
对方看他没反应急了,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我说你可以走了。大过年的,你乐意待在这儿,还没人乐意加班的。”
鹿子初这一次,终于反应过来了,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不由分说往外面走。
人都走出了好远,又跑了回来,对着刚才的值班民警鞠了一躬,这才一鼓作气,从这里跑到了大门口。
这一天,是大年初一。
昨夜是除夕。是万家灯火,人家团圆的日子。可是,他是自己在派出所里一个人过的。
进来的原因是寻衅滋事。
他把赵小乔打了。
赵小乔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舅子。
鹿子初知道,赵家只是想要钱,所以才肯息事宁人,不再追究,他只能接受他们的狮子大开口。
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他的娇妻赵小棠,而是他爸爸的私人助理小金,还有公司的法律顾问余晖。
余晖说,“鹿先生,对公司的清偿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关头。”
“你直接说吧。”
“偿还了银行和信贷公司的贷款,以及其他企业的欠款以后,仍然资不抵债。”
“还有多少?”
“还有九千五百三十六万的缺口。若是您选择成为天籁公司的下一任法人,那么这所有的债务——”
“我知道。”
“您父亲的名声还是在的,要不要找几个老朋友帮帮忙?”
“谁会这么好心?或者我该问,谁会这么傻,一下子借给我们一个亿,然后还是冒着打水漂的危险?”
余晖不说话了。鉴于现在天籁公司一团乱麻的境况,独善其身都不错了,谁会愿意再趟这片浑水?
小金说,“要不来个F轮融资,先清偿部分债务,剩余的慢慢还,或者也可以申请债转股?”
“想办法上市,寄希望于股民们?可韭菜能割一茬又一茬,股民能坑几次?”
余晖也觉得小金说的办法不切合实际,于是老实说,“再说以现在漏洞百出的账,在证监会那里根本拿不到上市融资的通行证。”
“所以你们都希望申请破产?”
“可是公司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余晖无比得体建议他,“中良公司有意向收购——”
“开价多少?”
“一千五百万。”
“让他们去死。”鹿子初一脸森严开口,“我们公司还有两笔欠款,只是还没有到结算日期,只这两笔就六千四百万。只付一千万——亏他桑文奇打这么精的如意算盘。”
“今天是最后一天,若是签订法人变更意向书,进而承担债务,法院就不会强制拍卖公司。”
余晖拿出了准备好的文件。
鹿子初拿起笔,毫不犹豫签了字。
余晖去了,小金才一脸哀戚开口,“董事长……他昨夜已经去了。”
鹿子初干涸了的双眼又来了水汽,他抽了一下鼻子,声音沙哑,“我已经知道了。”
“医院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好——挺好——他解脱了,我也能松一口气——”
“这是董事长的遗书。”
小金说着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鹿子初接了过来。上面的字像是小学生刚学会写字的时候的模样,歪歪扭扭的,且无比吃力,内容倒是不多,鹿子初看着笑了起来,很快又哭了出声。
“儿子,爸爸累了,想做一次人生的逃兵。很抱歉没有给你一个万里江山,只有一个烂摊子,别怪爸爸。还有,我走了,恐怕是一去不回了,你……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最后一句,爸爸爱你。”
鹿子初跟着小金,将鹿正义的尸体送到殡仪馆进行火化。
从一个人,到一堆灰,只用了三个小时。
鹿子初抱着盒子走出黑色的大门,心里有几分迷茫。
这个时候,他不想见人,任何人都不想见,别墅已经拍卖,他与赵小棠的爱巢也卖了出去,用来归还欠款。只是还没有搬走,给下一任主人腾地方。
鹿子初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回去。
赵小棠在家,正在收拾行李,一看到他回来,先扑到了他的怀里,盈盈欲泣,“老公——”
鹿子初听她这么叫,再疲惫不堪的心里还是起了涟漪。他以前特别喜欢柔弱的女孩子,觉得像是锦上添花一般,让他的人生更加精彩。
可是,这一刻,他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若是他听鹿正义的话,选择了顾家的千金,那个能力卓绝、手腕俱佳的继承人。
这个时候,不仅会有坚强有力的资金支持,他还有一个贤内助,能够让他度过危机。
当初,鹿正义看上的儿媳妇就是顾寒竹。
牛津大学法律系的硕士研究生,青松基金创始人顾培风的妹妹,顾氏同时也是帝都的四大家族之一,家族影响根深蒂固,且人脉强悍。
若是能够娶到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女人,鹿正义不仅能够在龙城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就是在帝都的生意也能如鱼得水。
当时为了安排两个人的见面,鹿正义煞费苦心,可是鹿子初正与大学时候的校花赵小棠打的火热,怎么可能看得上别的女人?
再说,以他的观念,一直觉得对一个女人来说才貌难以双全。既然是个女学霸,他一直以为,她的容貌肯定惨不忍睹。或者,也一般水平,他是一个颜控,肯定入不得眼,也就从未得见。
不过鹿子初虽然对赵小棠的家庭无比怨恨,可也不会将她牵扯其内。
他放开赵小棠,拿出一张银行卡,里面还有四十五万,“你拿着它,出国先躲一阵子。”
虽然如此说,其实他怀着最后的一分希望,想着她能够留下来,陪自己一起度过困境。
可是赵小棠无比开心,大大亲了他一口,“就知道老公最好了。”
若是以前,鹿子初一定会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可是这个时候,他没由来有几分心寒,控制了片刻情绪,低声说,“我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