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初最害怕看到对方感恩戴德的模样。明明他只是举手之劳,别人就像是救命之恩一样受宠若惊。让他比当事人更加不好意思。
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前几日他找我请假。问他什么,他也不说,也是过了日期还不回去,我就想着来一探究竟。
“不曾想是自己唐突了,也没想到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点儿心意还请叔叔不要嫌弃。”
他说着取出了钱夹,把里面的整钱全部掏了出来。鹿子初也没数,大概有七八百块钱,然后小心翼翼放到了桌子上。
江苦舟立刻变得受宠若惊,“这可使不得,千万使不得。您能来看一眼,我们已经很念着这情意了,哪里能够让您再多破费。”
说着就拿起前往鹿子初的手里塞。鹿子初又推了回去,将此事按下不表,“那个,我也该走了,图南他明日还是该回校,这段时间在赶进度,也耽误不得。”
“我也催了他好几次,可这孩子有孝心,非要在家里照顾我。”江苦舟转而对着江图南说,“今日你就一起回去吧,不是还有你姐的吗?平日里她伺候我就行。你还是该回去安安心心上你的学。”
鹿子初站起身,“既如此,我也不多加耽搁,这就告辞了。”
江苦舟直了直身子,眼风扫了一眼那几那桌子上的钱,给江图南一个晦暗不明的暗示,然后说,“南南替我送一送吧。”
江图南点了点头,将那些钱拿了,将鹿子初送到巷子口。
鹿子初看着他还回来的钱没有接,只是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爸不会要的。”
“那你呢?你也不要?”
江图南没有搭话,脸上的神色挣扎了几分。
鹿子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伤的挺重。”
江图南脸上的神色黯然了起来,“前几日在脚手架上干活,有点儿高血压,人就昏了过去。然后从三楼那里掉了下来,大腿骨骨裂,轻微脑震荡,去医院说需要做手术。否则,整个人都废了。”
“那怎么回了家?是钱不够?”
“是我爸不同意治。他说,手里的两万块钱还要给我留着上大学用。我们认识的都是和自己一样贫穷的人。上一次借的钱还没有还,不可能再借来钱了。”
“工地上怎么说?总该对你们有一个说法吧?”
“工地的负责人说这不属于工伤,因为我爸是犯病引起的事故,责任在于自己本身,并非他们的安防有疏忽。”
“没想着找律师打官司?”
“你觉得会赢吗?”
鹿子初没说话,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江图南把那些钱塞回他的手中,“不是我不要,而是太杯水车薪了,要了也没用。”
“需要多少?”
“五六万。这还不提后续复健的费用。”
“我回学校给你申请捐款。”
江图南摇头,“不用了。”
“江图南,你的自尊心就这么强烈吗?不惜让你爸爸的后半生为你的幼稚行为买单?”
江图南脸上的神色挣扎了几分,最后咬了咬朝着鹿子初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呀?凭什么管我的事?收起你高高在上的怜悯之心,我不需要。”
“不是我在高高在上,是你非要跪着面对其他人。江图南,我就不明白了,那些人的恶意你都承受了,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善意?”鹿子初寸步不让,“在一个人的人生中,比接受一个人的恶意更重要的是先学会接受他人的善意。”
“那么你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的。”
“我不要你还。”
“那更不行了。我们之间可以谈钱,但是永远不要谈人情,人情比钱更加难还,且无法还清。这十几年来,我没有遇见过任何一个不求回报的付出。所以,我也不想欠任何人。”
江图南掷地有声说完,转身头也不回跑了。
鹿子初骂了一句,“冥顽不灵!”
正在犹豫不知道如何挽回此事,就看到江图南刚跑到拐角那里,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给拦住了。
那群人鹿子初只看一眼就立刻认出了,正是楚兰西和他那一群形影不离的狐朋狗友,眼看几个人已经对江图南推搡起来,心知大事不妙,于是立刻朝着那里跑了过去。
那群人似乎有备而来,手中都拿着路边捡来的砖头。每个人都是气势汹汹的。
楚兰西原本用手中的板砖威胁着江图南,似乎在逼问什么,也可能是在索要什么,江图南不为所动,一口回绝了。
这点儿立刻激起了楚兰西的怒火,眼见他手中的板砖高高扬起,就要拍到他的头上。
鹿子初单刀直入,一把将他抓了过来,闪身插进了两个人的中间,将人护在身后,却不能一心二用,只感觉小腹一凉,然后就是火辣辣的疼。
事态紧急下,也可能是对方被逼急了,或是冲动下如此行事。不曾想当真伤了人,立刻慌了,一哄而散。只剩下楚兰西一个人站着,像傻了一般。
鹿子初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
两个人在一个巷子里走过,两边种满了素心腊梅,暗香浮动,月色昏黄。
意兴阑珊,心事随着诉说,也变得绮丽。
顾寒竹听完了,“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把他放下?”
“等到他成家以后吧。不管是和谁,我就从爱情这条岔路上退回来,重新回到最初迷失的路口,找到亲情这条路。”
“那这段时间让我陪你好吗?这样,假如有一天你想要安定下来,找一个人结婚,身边正好是我。”
“寒竹。这完全不像你。”
“我也知道。可是图南,喜欢和爱唯一的区别就是喜欢有替代品,而爱没有。是你就是你,其他人都替代不来。”
不管这个时候对顾寒竹真实的心意如何,江图南还是有瞬间心动的,“你也和我认识的女孩子不同。”
“其实,你是想说,若是其他女孩子,既然得知了爱的男人有喜欢的人,是绝计无法与其和平共处的吧?”
“你真是冰雪聪明,聪明的让男人害怕。”
“那为了照顾你可怜的自尊心,我倒是可以装的笨蛋一些。”
“别这样。无论如何,法庭上那个骄傲自信的顾大律师,还是很让我心动的。”
“谈过恋爱吗?我是你的第几任?”
“留学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回国以后也有过一次短暂的同居关系,维持了两个月。”
“所以我是你的第三任?”
“嗯。”
“私生活还算检点。”顾寒竹又问,“那在留学时候的女朋友怎么没有继续下去呢?”
“她要我留在美国,并且入赘她的家族,我不同意,于是和平分手。”
“那第二个呢?”
“酒吧认识的,彼此聊得来,就去开了房。开始以为是一夜情,后来竟然到了逼婚的地步,所以就及时止损。”
顾寒竹还是比较满意的,她也在等着江图南问自己的情感经历,可是他没有问,于是就有些失望。因为这并非说明他的大度,而是他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