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经是十一月。初冬的天气,萧索之气已经侵入骨髓。
鹿子初素来怕冷,羽绒服都上了身。可江图南仍然穿着单薄的衣裳,冻的鼻头都是红红的。整天吸着鼻涕,说话也闷声闷气的,感冒似乎都没好过,今天温度更低,也没见他添件衣裳。
可话说回来,似乎在一个多月前,鹿子初见到的就是这件衣服,就是脚上那双鞋也没有换过另一双。
终于猜到他生活拮据,连置办衣物的可能都没有。平日里偶尔瞄一眼他的饭盒,里面只有白米饭,还有一些菜汤。
鹿子初看的很不是滋味,像是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就要他去找自己补习,补习完了以后就带着他一起去食堂教室的窗口那里打上两份饭一起吃。
次数多了,江图南也反应过来鹿子初的用意,他似乎无比排斥这种接济。于是,鹿子初再让他补习的时候,总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就像这一天,鹿子初吃过饭回来,该盯着学生上晚自习了,也没有见到江图南在教室里的身影,他觉得无比反常,于是问他的同桌有没有看到人。
周围一圈的人都在摇头。他只好让学习委员督促着大家上晚自习,自己在学校里溜达一圈儿,去寻找人。
在来到男厕所附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他人。只是却并非他一个,而是被四五个一起围在了中间。那四五个里面鹿子初只认识一个。
与此同时,听到他们的三言两语飘落到了耳中。
“哟,这不是以前的学校第一吗?”
“哪个小破学校的第一名也敢来到我们风扬高中?就不怕被碾压成学渣?”
“嘿,你们看,他脚上还是耐克呢。”
“他那个在工地搬砖的爸爸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来一双耐克吧?”
“就是,他可是特困生。怎么买得起耐克?”
“天呐,班长大人竟然穿的是山寨货。这可不符合他的身份。”
江图南的脚不住往后退,脸也涨得通红。这一刻,这个少年浑身上下写满了狼狈,每一寸骨肉都充斥着无助。
可是明明他又能够看到他微不可见的骄傲和倔强。那泪花在眼中闪了又闪,还是没能在自己的敌人面前落下来。
或者,他的倔强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可是他的出身和前半生的经历又同时教给了他忍让和低头。
鹿子初觉得,他不能任由那些人自以为是的小事把他给毁了,他也不能允许江图南自暴自弃,于是冲了出去。
“你们几个哪班的?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不回去上课?”
“鹿子初?”楚兰西看到他,惊讶了。
“楚兰西?”鹿子初故意让自己变得比他更惊讶,“真让我感觉到意外。”
“你来做什么?”
“我们班少了一个人,我这个代班还不能出来找找?”
听到这个字眼儿,剩下那几个人嚣张的气焰多少熄了几分。
再怎么说鹿子初的身份也是学校承认的。他们再胆大包天,还能对他动手不成?
于是他们齐刷刷看着楚兰西,他是几个人的主心骨,自然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不曾想这个楚兰西看到鹿子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鹿子初毫不怀疑,若是在它处,他肯定会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也是碍于这里是在学校,而他又有头衔傍身,楚兰西这个好学生才不敢放肆。
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开口,“江图南借了我不少钱。我只是来让他还钱而已。”
“他借了你多少钱?”
楚兰西想了想,“可能五百,也可能六百。次数太多,我记不清了。”
鹿子初回头看着江图南,他只是摇头,却没有承认,且多次欲言又止。
两人这反应,让鹿子初看出了门道。
Reborn系统,【根据灵媒的感应,楚兰西的血压升高、心跳加速、瞳孔放大,且脑电波的活动达到了波峰,后台经过综合分析,他在撒谎的概率为99.99%。】
鹿子初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递过去,“他欠你的钱,我替他还了。”
楚兰西冷冷一笑,“算了,我家又不缺那几个铜板,再说都是一个学校的,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弄的双方里外不是人呢。”
说完,不等两个人的反应就招呼着身后的那几个人走了。
鹿子初看他们终于息事宁人,立刻松了一口气。刚想对江图南说着什么,江图南突然朝他大叫一声,“鹿子初,我不要你可怜我!”
然后就朝着苍茫的夜色里跑了过去。
鹿子初站在原地,很久难以回神。
爱因斯坦,【好心办坏事了不是?】
鹿子初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这一刻,江图南的反应落在自己眼里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他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去明珠公府的那一天,看到了那个拒绝了那把雨伞和邀请,不顾一切跑到大雨里的少年的身影。
那个身影和江图南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让他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还是江图南,也分不清那是以前,还是现在。
……
***
顾寒竹听后,久久沉默。最后说了一句,却是不相干的,“怪不得家里他收藏了那么多鞋子。”
“学你们女人一样?”
“他收藏耐克的鞋子。每一款都收藏,却从来不穿。我记得他最喜欢的是一款耐克2017年的经典款。”
“我送他的。”
顾寒竹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两个人是死党,却不知道两个人之间还有这么一道救赎的光。
也难怪在江图南心里鹿子初的位置这么稳固。他就是他曾经暗无天日里唯一的光明,也是他冰天雪地中难能可贵的温暖。
他曾经给予他的不仅仅是鞋子,也不仅仅是借钱给他爸爸看病,更不是他为他挡刀,而是给了他一个终生的信仰和未来的期待。
落魄之时的交情是如此弥足珍贵。她顾寒竹错过了,也就无法后来者居上了。这是时间的遗憾,也是人生的不足。
顾寒竹明白了这些,有些心灰意冷,很久后问,“那他的家庭到底怎么样?他很少提起。我只知道他爸爸身体不好。好像还有一个姐姐?”
“他说过,江伯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安然姐也不是他的亲生姐姐。”
“领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