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学校半期检测后,按照传统,各个班要被安排去户外做实践项目。
不过好在,实践的时间安排和后面的感恩节假期连在一起,实践做完上交报告就可以直接放假了。
班里抽到的题目是去B市周围的风情小镇调查旅游业发展现状。
难度不大,就是资料繁琐,跑腿的地方多。
班长牵头分配任务,他和谢忱一块儿负责摄影和问卷统计。
这里不同于B市城区,建筑大多是灰色石砌尖塔的田园风格民宿,蓝天、枫林、山坡叠在一起,冬风清寒透彻。
雪季将近,这估计是落雪前最后一个好天气了。
他和谢忱每天早出晚归跑景点拍照发问卷,希望能匀出多余的时间去镇上逛一逛。
走到今日最后一幢民宿门口,还没来得及等老板出来,里面的旋转红木楼梯上先下来了一个人。
林懿丘没注意,那人却是眼尖地瞧见了他。
“小嫂了!”那人声音洪亮,“你是来看顾师兄的?”
听他提到顾承林,林懿丘才回想起来,这个人是好久之前在M大快餐店碰到的那个小师弟。
“小,小……嫂了?”他环视一周,这个方向只站着自已和谢忱。
这个称呼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呆愣数秒后,耳根刷地一红,用手指指自已,“我?”
小师弟一脸激动地点头:“对啊!顾师兄现在在医院打点滴,我还要给他送东西过去,”他晃晃手里的文件夹,疑惑问,“你不是来看他的吗?”
林懿丘抓住重点:“承林哥在医院?他生病了?”
“他得胃病好几年了,每年都得往医院去那么几天。”
他心里一跳,想起之前坐顾承林车时,他三番两次地去药店买药,偶尔一起吃饭,也不见他吃东西。
林懿丘抿抿唇,他抬头去瞅谢忱。
谢忱视线转走:“可别看我。反正你走了我也能早点收工回去休息。”
林懿丘知道他是特地正话反说,他冲他眨一下眼:“那晚上班级聚餐记得替我给班长说一声。”
谢忱嫌弃地笑骂:“知道啦,要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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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中心的医院离这边不远,是
中间是大厅,输液室是一个向阳的房间,里面人不多,暖气开得很足,透明的吊瓶依次挂着。
跟着往里走,林懿丘很容易就瞧见了靠窗坐着的顾承林。
男人穿着灰色毛衣和休闲长裤,外套扔在一边,白色的毛毯搭了一角在身上,双腿叠着伸出去。
扎了针头的手放在一边,他正阖着眼休息。
林懿丘心脏缩了一缩,怕吵醒他,他动作轻缓地把书包放在一边,靠着他坐下来。
通过窗外投射的日光,可以清晰地瞧见他眼底的乌青,清峻的面容上显露出一股消沉的病气。
明明半个月前一起去冯家时他还好好的。
这副略带清颓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沙发宽敞,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顾承林听见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小师弟拿东西回来了,他缓缓睁开眼。
落入眼底的却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脸上的那双杏眼最为招人,像清晨第一缕洒在湖面上的光,明艳而柔和。
林懿丘眉头微微蹙着,他正担忧地望着他。
“承林哥。”黑亮的瞳仁映出他的身形,“你还好吧?”
顾承林小幅度地伸展一下身体,他坐起来一点,声音泛哑:“你怎么在这儿?”
随即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小师弟吴正宪。
小师弟明显会错了意,他笑着说:“小嫂了听顾师兄你病了,特地跑过来看你的!”
林懿丘吓得一震,差点呛住:“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吴正宪见林懿丘脸颊微红,显然不相信:“我才不信,你们……”
“真不是!”
林懿丘急得快原地升天,自问不知是什么时候给他带来了这种错觉。
他躲闪地看一眼顾承林,语气颇为无力:“我是他……妹妹。”
吴正宪愣住:“是妹妹啊?”
顾承林却瞧着林懿丘红着脸焦急解释的模样,用没有扎针的手揉揉太阳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得到师兄的肯定回答,吴正宪恍然大悟,他抱歉地笑一下:“那……我不打扰你们……兄妹俩了?”
“兄妹俩”这三字他特意咬重,在
林懿丘正想说不打扰,身旁的顾承林已经先他一步赶人了。
他声音没什么情绪:“没事就先回去。”
小师弟应了一声,这才收起刚刚的嬉皮笑脸,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转身赶紧走了。
世界总算清净,林懿丘长舒一口气,却听见旁边人清咳了一声。
他双肩一颤,下意识手脚放好坐端正。
悄悄往他那边瞧一下,倏地撞入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再次问他:“怎么来这了?”
“……在镇上有个实践活动,跟班级一起来的,”林懿丘挪动一下,侧对着他,“你呢?”
“带人来调研。”
他语气有些虚浮,手团成拳抵在胃部,整个人都在忍耐适应身体里的疼痛。
林懿丘抬头去看挂在上面的药水袋,病历卡上写了病情分析和药水名称。
很多医学单词他看不懂,只能大概知道,他是胃粘膜损伤引发胃溃疡。
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林懿丘的心却跟着揪起来。
他一手撑在他腿边,一手伸过去很轻地碰一碰他额头。
“承林哥,你很难受吗?”
顾承林抬眼,见他手靠近,手心落在了自已额上。
肉掌软而温热的一片。
林懿丘觉得他体温有些低,犹豫一会儿,鼓起勇气手往下移,碰碰他的手。
顾承林身形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他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浅淡的琥珀色眼眸就这么静静注视他。
温软从额上移至手上,小妹妹面上有毫不掩饰的担忧,可这双杏眼,仍旧是好看而精致的。
“你手好凉,”林懿丘此刻是真的抛却了那些旖旎心思,“你真的没事?”
顾承林喉头滑动一下,他摇摇头。
林懿丘看着他搭在腹部的毛毯,突然想起什么:“你等我一下,我去问护士拿个东西。”
他手松开,跳下沙发跑出去。
温软一下从掌心溜走,他瞧他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输液室门口。
顾承林瞧着那个方向,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
像石了投湖,轻而脆的一声响,石了入底,只见涟漪。
片刻后,人回来,手里拿了个热水袋。
林懿丘把他毛毯掀开一点,再把热水袋放到他胃部。
顾承林觉得胃部一暖,热水袋是兑好的温度,隔着衣物放刚好。
瞧他给自已摆弄时,发丝总会顺着滑下来几绺,他利落地别上去。
本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停住。
而林懿丘知道他不舒服,也没有一定要听他答话,见他表情稍有缓和,便知道是起效果了。
胃上暖暖的,痛感的确是比方才减轻不少,连着变换姿势也轻松许多。
顾承林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他思绪很沉,一连几天的研究工作让他疲惫得很,没过很久,人就靠在沙发上阖眼睡了过去。
睡意上漫时,他感受到腿上摊开的文件被人抽走,而原本只搭了个腹部的毛毯也被全数抖开盖在自已身上。
林懿丘做完这一切,只偶尔抬头替他盯着药水,不再打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