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同亮知道自己刚刚得罪了她,忙赔着笑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答道:“谷总,真不是我说,今儿个可是您看走了眼。”他扬了扬下巴,眼神往包间外林穆和李洛那儿带了带。
谷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瞄了一会儿,倏尔笑了,“哎唷,还真不容易。好好好。”
李洛入席时,大伙儿都已经坐下了。情商极高的卓念此时竟然还问了句:“你怎么脸这么红呀”
李洛深吸一口气,余光瞥到某人坐在自己对面,正噙着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她只是垂头坐下,当作没看到,拿出手机继续点点划划。
裴同亮这时候给李洛斟了杯茶,笑着对谷莎说:“我是这么多年都没见林总跟个项目这么上心了。谷总你说是吧”
谷莎会意一笑,瞅着李洛打趣道:“那可不是兰心蕙质的好项目,林总还不抓紧了”
李洛根本没听清,她收到了一条信息,捉住了她的注意力。
谷莎是个急性子,此时也不耽搁时间,爽朗地开口对林穆说:“林总,你们专门跑一趟,我也不浪费时间。最近一个月我家里有些变动,控股公司的合伙人和我也闹了些矛盾。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这个圈子很小,再私密的事情,很快都会传开,所以谷莎也没有掖着。
李洛听着谷莎这遣词造句,结合着自己刚收到的信息,猛地悟到了几分事情接下来可能的走向。她有些慌乱地抬头去看林穆,那人倒是不动声色地朝她笑了笑。
谷莎接着语调平稳地说了下去:“珀森,我是准备关门了,不干了。歌尔的一把手,我还在找个接班人。”
“小姑娘,kd的项目我还是很看好的。你们合作看看,”谷莎转过头对着李洛和杜邦道,“但是我是管不着了。”
整个包间里一壶茶,一盏灯,鸦雀无声。
裴同亮一口气吸进去卡在了喉咙里,所以自个儿手里的大客户珀森,费心费劲跟了这么久的对接人,这大母鸡转眼就咬舌自尽了噢,这母鸡好不容易生下颗蛋,但歌尔眼见着也被李洛截胡了
作的什么孽
早知道谷莎要放弃珀森,说什么也不能把歌尔让给古立啊开什么玩笑
裴同亮的内心飞过无数只羊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齿也在颤。自己现在是完了,怪不了别人。这大佬说不干就不干了,这信息,自己怎么就没提前打听清楚
谷莎话音落下二十秒之后,林穆和煦地笑了笑,说道:“我很支持你谷总。是可以休息一阵子。”
裴同亮手中的青花瓷茶杯啪地掉到了地上,砸得粉碎。李洛倒吸一口气,喃喃道:“好贵的。”
裴同亮恶狠狠地瞪了李洛一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来、赔。”他心里咒骂,这蠢妞竟然还在心疼几百几千块的茶杯晓不晓得自己连几个亿的案子都没了
他颤颤巍巍地问:“不是谷总,您这翻云覆雨”谭川林在桌下踩了他一脚,他忙改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过得不舒坦吗咋就想不通”
话问到这儿,似乎已然到位。林穆此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裴同亮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谷莎貌似被裴同亮戳到了痛处,自己喃喃不断地诉说起来:“我真是没想到,这人自己家里三个打扫卫生阿姨的钱,也要往公司账上走真特么猪油蒙了心十几年的交情,都喂了狗了”
李洛拿起茶杯一口一口地抿着,没有去看她。谷莎话中所指,应当是她合伙人边广雄挪用公司财产私用之事。但其实谷莎和边广雄的矛盾早已积累多年,内里利益牵扯错综复杂,具体谁对谁错,外人分辨不清。今天若是边广雄坐在这儿,估计也能列出谷莎一堆破事儿。
“我不想干了,太特么没意思了。”她不需要任何人搭腔,继续爆发,“我离个婚也叫影响公司形象这破公司有啥形象我生完孩子两小时,还躺病床上就去给他开线上协调会的时候,他怎么不说我影响公司形象了”
李洛垂着眼眸思考,从谷莎激动的情绪判断,她这个决定应该是不久前仓促做出的,并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难怪裴同亮先前并不知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方章做的私募行业报告和这奇怪的餐厅选址提醒了自己,她也不会去找目前正在珀森工作的朋友询问,亦不会在几分钟前收到讯息,得知近几天珀森上上下下松弛懈怠、一把手根本懒于管事、传闻基金将要解散的消息。
若是谷莎洗手不干,歌尔是个新基金新团队,和kd的项目应该还是能够磕磕绊绊地开展,无非进度快一点慢一点之别。
但是珀森不同,作为已有一定年限的基金,珀森的投资理念是谷莎主导的,投资人是她一手牵来的,管事的合伙人是她一力提拔的。她一走,投资人必然会想法设法地撤资走人。到时候她不用主动关门,盘子也会迅速缩水。
裴同亮跟个客户,先前还在血腥挣扎,奋力击退与他抢手中鸭子的其他投行,现在鸭子转眼又要自杀投井,也是够悲壮的。
林穆似乎一直在开小差,自动屏蔽了谷莎激动万分的抱怨声,懒懒散散地玩着手机,收到了一条莫飞的消息:“亦舟的人员安排有变动哦。”
他抬眸扫了眼李洛,这女人一如往常般兴高采烈的,估计已然翻篇了说明是亦舟负她在先。但周诗亦那性格,竟然愿意放人
他将目光移至窗外,心想,周诗亦应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人行事不择手段,不过对她倒还真不错
林穆微微摇头,心中升起一丝鄙夷,周诗亦当时为了追她,那么下作的伎俩都能使上,简直是毫无顾忌
手机一震,上面蹦出一条李洛的消息:“怎么这么久都不上菜呀”
林穆转过头去,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李洛朝他狡黠一笑,眼神并不深邃,却映着一剪春色,似满天蔚蓝,轻轻拂去空中的阴霾。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旅人,随着满载箱子的一队牛车正要启程,回头看了眼天边金色的朝霞,便再没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