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铜镜。在整个神国,只有那面铜镜显示的神谕才被认可。
身着黄袍,头戴乌冠的皇帝弯腰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转身上了龙驾回去了。
皇帝、百官侍从、祭司、以及另外三名大神侍都走了。中天神庙变得空无一人,除了玄女之外。
花岗岩石构成的穹顶、石柱、地板和墙,虽然气势惊人,但给人一种空荡、冰冷的感觉。
这里毕竟只是个祭神的地点,并不是教廷的驻地。除了祭神的时候之外,平时这里空无一人。
“好了好了,你可以出来了,现在没有人了。”
她对青芒这种不肯见人的矫情心态非常鄙视。
如果换了她在神位上,她就不需要什么皇帝来代理她行事了,自己当女皇去了。
但青芒不这么认为。因为青芒认为神力来源于秩序。动用任何神力都是在消耗秩序。
秩序这东西在千年之后被称为负熵。
消耗秩序的本质就是制造混乱。混乱带来意外、崩溃与死亡,不利于生命的长久。
所以她更倾向于让人们去自己解决自己的事。
在她的引导之下,青芒人学习了礼仪和秩序,成立了人治理人的国家。
很多神偷学了她的理念,建立了各自的人国,并靠这些人国繁荣创造的秩序而维持自身的存在。
就在玄女很不礼貌的提醒下,女神像散发出柔和的青色光芒,很快向神像的白皙的眉心聚集。
然后一缕柔和的青色光芒从神像的眉心钻了出来。
这一点柔光就像往灰色的世界里滴入了一滴染料,荡漾的涟漪向四周散开。
所到之处,冰冷的、灰色的石头迅速被染上了鲜明的颜色。
灰色的地面很快变成清澈的、漂浮着睡莲,鱼儿游来游去的水面,和四周轻轻摇摆的芦苇。
黑暗的穹顶变成了近黄昏的天空,偏西的太阳发出橙色的光芒,将天空的云彩染成了火红。
倒映这金色的天空、明亮得如同一池金水池塘旁边,一颗茂盛的大树。
树下生长着给人清凉感觉的苔藓和许多漂亮的蘑菇,还有稀奇古怪的花。
树上有两根枝条垂落下来然后又缠绕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悬在半空的形。
青芒女神就坐在形的藤条上轻轻地摆动,她把这个当成了一个天然的秋千。
和神像一样,她有如同黑色丝缎般的黑发,穿着轻柔贴身的、像飘荡在水面碧绿的波浪般青色的长裙。
她笼罩在那一团柔和的青色光芒中。这让她脸显得很模糊,只能隐约看见薄纱般的柔光笼罩着她白玉般的脸,一点红唇如血般鲜明。
没人能说出她实际的样子,只能说她清纯得就像清澈的湖水,缥缈得就像初夏夜里的梦境。
这一切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真实。因为神的意界异常稳固,和真实没有差别,所想即所得。
而且人们所见的所谓的真实的现实,也只是神意界的一部分。
她的意念如水而下。一般人根本分不清这是她意界中用意识传递的幻音,还是她真的在开口说话。
“那个人找得怎么样了?”
玄女有点不耐烦了。
青芒就是这样,明明每次都是正事才叫她出来,她却总是先问私事。
“有点儿头绪了。”
玄女卖着关子。
“哦?”
“据说南疆一个小村落里出现了一个包治百病的神医。”
“神医?”
“对。其实他们已经跟踪这个神医很久了。只是他的行踪非常诡秘,有个时候会跟丢。”
“他叫什么名字?”
“我猜他叫何马。”
“何马?”
“我看过他的书。”
玄女神秘地笑了一下。
青芒女神静静地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人的书的信息。她喜欢看书,她几乎看过青芒出现过的所有的书。
但在看的书实在太多了,她记不起来这个叫做何马的。
“看来即便读过他的书,我也认不出他来。”
她有点失望地叹息了一声。
“在他一本书里宣扬神宠是比神还高等的生命,会被神当做爹妈供奉。”
玄女带着不屑的表情嬉笑着。
“他想得倒是美。”
女神的脸依然在朦胧中,嘴角却轻轻往上弯了起来。
“我看他一直在躲你呢。你看,那帮人查到哪里,他就从哪里溜走。
“都跑到几千里外的南疆去了。”
“不,他只是失去了记忆。
“让他们把他带来见我。”
女神犹豫了一下,最后这样说。
她极少直接对凡人下令,也极少干涉凡人的事务。
任何事只要她参与,就一定会给凡人的国家带来混乱。
每次她让这些信仰她的凡人去做什么,必定搞得鸡飞狗跳,甚至血雨腥风。
所以只有人们祈神询问她的时候,她才回答。
但涉及到这个人,她只能严重的破例了。
“好,知道啦。”
玄女不耐烦地转移了话题。
“然后是今天李世白提交的祈愿。”
“又怎么了?”
女神眉头微皱,有不祥的预感。
“螳螂人袭击了南部边境上的榕县,城里几万人都被杀光了。”
朱雀有些冷漠地将皇帝在祈神仪式上讲述的、充满了血腥的内容讲了出来。
对她来说,一次屠城损失的就是一个城几万人每年可以产生的多少秩序,人命倒在其次。
青芒神国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但当领土扩张到前所未有的地方,就会顾此失彼。
榕县所在的南疆本来是山岭起伏、林莽丛生、荆棘遍地的南蛮部落聚居之地。
青芒强大之后,青芒人在那里开荒辟地,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城镇和村落。
但那地方实在太远,交通不便,就难免遭到外敌袭扰了。
尤其是第一次大神战之后,死神陨落,原本在中洲的死神帝国的余孽螳螂族东迁到青芒的西南方,建立了螳螂王国,偶尔会入侵青芒的西南边境。
青芒女神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缓缓停了下来,低眉垂首,默不作声,气氛变得非常压抑。
“喂,你在不在听?”
朱雀一瞥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继续说着。
“死神不是被西洲列神围殴致死了吗?一群没有神的蛮人。让我去把他们烧个干净就行了。”
在她的感觉中,灭螳螂人就像拿开水烫蚂蚁窝一样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