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通行文书,文娘简单的给陈洛曦装扮了下,雇了辆灰蓬马车一路往南,文娘没有告诉陈洛曦,老祖宗她们没有死,流放到了西北蛮荒,陈洛曦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要去西北,到时候被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文娘,这户籍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文娘指了指自己。
“我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我说我是临京城知府少爷的丫头,受了我们少爷的嘱咐来帮两个人做个户籍文书,安文仲原本就是良籍,花点钱从新办一张籍书就行,又不是我从前脱奴籍,还得主人家同意才能。”
“我花那点钱又不是白花的。”
文娘隐瞒了玉兰的哥哥在这里面找人帮忙的事,文娘当时找到玉兰的哥哥知道他要去西北打点,让老祖宗她们路上能好过学,到了西北能活下去,要是让四少爷知道玉兰哥哥的存在和他去处,怎么能把四少爷妥善的带去安全的地方?
陈洛曦不再言语,拿起在书店买的书,认真的钻研,只后悔自己从前只知道沉迷享受,不曾关心过府里的事情也不曾苦读诗书。
安文娘看着他的模样,又有些心酸,可当务之急,是要保证四少爷的安全,才不愧对老祖宗的托付。
安文娘为了安全,一路上买了马车到下一个城镇再卖了,步行一天再转水路,再买马车,甚至中间曾让陈洛曦穿过女装。
终于是平安到了林县,为了保险起见先去了曾经被安父卖了的安文仲的煤窑那里。
“劳烦小哥通禀,我想找一个叫安文仲的少年,七年前被一对夫妇卖到这的。”
守门的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肯回禀。
文娘掏了十几个铜板过去。
“劳烦小哥给问问,我们想赎安文仲要多少钱。”
“好吧,我去给你问问管事。”
那守门的给旁边守门的人塞了几个铜板,扭头进去了。
过了一会,拉着脸走了出来,显然是让管事骂了。
“走走走,都什么时候了来这找,买的时候说是死契,不能赎。”
文娘一听就知道安文仲怕是已经不在了,毕竟兄妹几年,心里也是不好受,红着眼走回马车,没注意到身后那两个守门诡异的笑。
陈洛曦隔着帘子缝隙注意到时候在包袱里掏出了长鞭。
安文娘驾着马车往林县安家村驶去,陈洛曦听着周围的声音,在一处山谷里喊住了文娘。
“停下吧,后面有些肖小跟上来了。”
文娘听见这话,更不敢停下了,抽打着马想要甩掉身后的人。
“你在前面等我,我解决了他们就来。”
陈洛曦见状,觉得这样也好,出了马车,在马屁股后猛抽了一下纵跃下马车,安文娘把控着有些失控的马车回头喊着陈洛曦。
“四,大哥,大哥快上来啊。”
陈洛曦根本不听她的,甩开长鞭,一鞭抽下一个蒙着面的人。
安文娘好不容易稳住马车,立刻掉头去找陈洛曦,四少爷有些武艺在身上,那些人应该不能伤了他性命,但毕竟是怀远侯府少爷,不能看着他面临危险。
“四少爷,你怎么样了。”
安文娘跳下马车,跑向陈洛曦,周围躺着四个人动弹不得,陈洛曦的胳膊和后背都受了伤。
“轻伤,没事,我先问问这几个人你哥哥的事。”
安文娘紧紧跟着他,陈洛曦一脚踩在刚才拿了文娘钱的那个人身上。
“说,你来干什么的?”
那人骨头被打断了,疼的没法动,哀嚎着求饶。
“公子饶命啊,我们几个不知这小娘子身边有您这样的高手,想抢劫些钱财潇洒潇洒啊。”
陈洛曦厌恶的看着他们,脚下加了力道。
“老实说,不要避重就轻。”
“我说,我说,我们几个就是煤窑守门的,煤窑里的女人好的我们轮不上,就惦记把这小丫头绑了,抢了钱财,玩够了,送到管事那捞点好处。我们王八蛋,公子绕了我们狗命吧。”
文娘这些年被福寿堂老祖宗和玉兰碧荷他们保护费太好,哪里见识过这种,当即吓得脸都白了,幸亏四少爷机敏。
“安子仲人何在?”
那和守门人和其他几个对视一眼,陈洛曦一鞭子抽的他们皮肉开裂,当即知无不言。
“那个小子身体太差,没下两次矿洞就受不了了,被我们,被我们管事玩了两天,给埋了。”
安文娘一个踉跄,被陈洛曦扶住身子,送去了马车。
“在里面等着我,把耳朵捂上。”
安文娘眼里噙着泪水看着陈洛曦,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乖,我很快回来。”
陈洛曦看着眼前的少女,已经脆弱不堪,连日的奔波将她这些年在福寿堂积攒的身体都摧残的不像样,脸颊凹陷,一双眼睛更大了,为了不让他路上受委屈,一个人忙前忙后。
现在她也没有了家人,只身一人,自己又何尝不是,两个人相依为命。
陈洛曦放下车帘,用匕首将几个人利落宰杀,时间问题顾不上处理尸体,用匕首划烂他们的面貌,上了马车,架着车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官府查不到什么,今日见过他们几个人的就是守着黑煤窑的两个人都被杀了,况且这些黑煤窑的人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当地官员不过是收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为了几个喽啰费心,不现实。
安文娘一路上都很沉闷,她与安文仲感情不深,尤其安文仲被继母挑拨说是自己娘害死了他娘,一直欺负安文娘。
可毕竟是血亲,当初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妹,她们二人先后被卖,都是苦命人,如今自己好歹还活着,有钱财傍身,大哥却死的那样惨烈,如何让她能好受。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不公道,可我们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陈洛曦在外面说了这样一句话,安文娘痛哭出声,她自小冠上了克死母亲的名声,父亲厌恶,继母刻薄,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被卖到怀远侯府,老祖宗仁慈,侯府主子心善,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没成想侯府遭了难。
她背负着老祖宗的嘱托不敢倒下,也不能追去西北伺候,为何上天这样对她啊。
为了让安文娘恢复心情,陈洛曦在林县安家村不远处停了好久,听她哭声停了,才告诉他。
“妹妹,咱们到了。”
安稳娘看着帘子前还瘦弱的身影,咬着嘴唇,看着老祖宗感谢她应下守护未来主子的事赏给她的白玉手钏。
将她缓缓摘下来放在怀里,她现在还不能自暴自弃,她还有少爷,她要看着少爷平安长大,给少爷妻子生子,留下怀远侯府的血脉,看着少爷用安文仲的身份重新回到京城去。
少爷还需要她。
“走吧大哥。”
这一刻没有陈洛曦和福寿堂的文娘,有的只是两个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兄妹,安文娘,安子仲。
里正家里。
“你说你是安大海的闺女?文娘?”
文娘点点头,给安谷福身行了礼。
“四叔,六年前被卖,只有四叔四婶心疼我们,劝说爹,可爹娘不听,我一年前救了主人家的女儿,被放了身契赏了银子,找不到爹娘去了哪里,就去找了哥哥,将他赎了出来。”
安文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户籍文书,当日三夫人特意给她重新拟了户籍,她现在并不依附在安大海名下,下面的安子仲是新添的,本来是为了路上过城门关卡检查方便,如今到了这,倒是可以另外补一份安文仲的户籍在林县县丞府那才名正言顺。
“户籍没问题,只是你们怎么落得是京城的户?”
安谷听到安文娘说起她被卖时候的事就知道眼前就是安文娘,这丫头这么多年并没有变样,倒是安子仲模样变了不少。
“你大哥他看着不像从前了?”
安文娘早就预料到有人会这样说,毕竟安谷和安文娘也沾着亲戚名分,从小看着两个人长大的,如今换了样子肯定会过问。
“我上个月就打问大哥的踪迹大哥前两年机缘巧合,跟着煤窑管事家的少爷做活,前两年遭了不少罪,这两年不下苦力才刚刚好一些,性子受了打击,比从前还难说话。”
安谷点点头,他对安子仲了解的不多,从前他就不喜欢出门,躲在家里不见人,不如安文娘从小就得出来打猪草挖野菜。
“既然回来了,可有什么打算?”
安文娘叹了口气。
“原本主子给我赏赐了一百多两银子,我想着找不到爹他们,就自己回来盖一个房子,剩下的当嫁妆,结果赎大哥花了一百两,剩下的钱只有我们起几个小放先住着了。”
安谷的媳妇王氏听见了,点点头。
“正是了,那煤窑的人一个比一个狠,进去了哪有能出来的,要不是坑你那么多钱,子仲也出不来。”
安文娘心有同感点点头。
“四婶说的真是,我们俩当初才被卖了五两银子一个人,如今赎出来要一百两,就这,那黑心的管事还不愿意放人,想抢我的钱,亏的我机灵,早早将钱藏在外面,告诉他们许我赎人才带他们找钱去。”
安谷听了叹了口气。
“这个黑煤窑在林县这么多年,县丞也不管,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幸亏你妹妹机灵,救了千金小姐,挣了银钱赎你回来。不过你也不要可惜,一个女娃娃,揣着钱,家里没有男丁也难守住,到底兄妹俩在一起,总有好过的一天。”
安文娘点点头,拿出在林县给里正家买的点心棉布。
“这么多年没见,贸然回来投奔相亲,还得四叔多帮衬,给我们找个安家的地方,我手里以前不多,但也能置办个栖身的家。”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套,你们年纪小,不说攒下钱以后成家用,花这些做什么?”
安谷为人正直,不肯要这些礼物,王氏却是不舍,手下不停的摸着棉布,这可是好东西,十文一尺呢。
“四叔,您就收下吧,我们这么多年没回来,你肯收留就不错了,我们这买地,盖房,落户少不了都得麻烦您,我梅花姐姐比我大两岁,我算着她也快定亲了,这是给她买的嫁妆,回头给梅花姐姐做成衣服带去婆家也好看不是。”
提起安梅花,安谷沉默了,梅花可是他们夫妇的宝贝闺女,从小连一点农活都不让做的。
“行了,老古板,这是文娘的孝心,你是不是不想管两个娃娃的事才一直推?”
王氏一把拍开安谷的手,拉我安文娘坐下。
安谷瞪了一眼王氏,毕竟没说什么,拉着安子仲出门看着外面看那一块地能便宜点给两个娃娃盖房子。
“文娘,你这些年都是跟着那些主子夫人伺候的?”
王氏看着安文娘的气度,举止和皮肤,羡慕的很,下人奴婢居然比她们还保养的好。
“嗯,我跟着府里的老夫人,只做些针线活,等我闲下了给梅花姐姐做几个帕子荷包,衣服我还做不到,但是我做的帕子在原先府里都是主子喜欢的。”
她一路奔波逃命,以前的手帕荷包一个都没带。
“这是我从前在府里,小姐们赏我的,以后我和哥哥住在村里,也带不成,给了梅花姐姐当添妆。”
王氏看着文娘递过来的金丝桃花戒子,睁大眼睛不敢接。
“四婶拿着吧,这种好东西如今给了我才保不住,给了婶子,以后多照顾我们兄妹,那是我们占了便宜。”
王氏有些心动,可看了看外面的安谷,有些犹豫。
“婶子放心,咱们都不给四叔说,四叔人当着里正,那么忙,顾不上我们,总归是婶子照顾我们更多一些。”
王氏听她这样说,笑着接过戒子,看着安谷不注意,偷偷塞进自己荷包里,拉着文娘的手更亲昵了。
“你这丫头,在大户人家带了几年,行事说话都打气的很,回头教教你梅花姐姐,我好给她想看县城里的好人家。”
文娘点点头和王氏打听村里的事。安大海当时被新娶的继母撺掇,卖了一双儿女搬迁去北边,惹了村里人的众怒,都是普通老百姓,谁能看的下亲生父亲为着嫌儿女是拖累贱卖了的。
因此安大海走之前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胡,也不知道他具体搬去了哪里,只知道是北边,他新娶媳妇的娘家那里。
这些年没有一点音讯,安大海有个妹妹,早几年也随着夫家搬走了,如今安家村里都是些族叔,族爷爷的。
“走吧,和四叔说好要了山下那个土坯房,不算破旧,房主人搬去县城,连地基和房子三两银子就卖了。”
安文娘点点头,里正家房子多,人也多,虽然挤两天没什么问题,可安文娘还是不想让陈洛曦受委屈,和几个人挤在一个炕上。
“婶子别留的,那房子虽是土坯,可还不破旧,我们收拾收拾凑合先住,回头让大哥和四叔落户时采买些家私,就是个好房子了。”
王氏看着自己家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也不少,到底没有强留,拉着梅花和儿媳去帮忙收拾了。
到底人多力量大,安谷带着两个儿子拔草,从新绑了篱笆加固烂掉的院墙,王氏带着媳妇扫了蛛网,好歹收拾出了一间房子让兄妹俩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
“婶子,这两天我们怕是开不了火,这些钱您拿着,我们好去您家蹭饭。”
王氏脸一拉,把钱塞回去。
“你这娃,你这么多年流落在外,我和你叔心疼都不够,吃几顿饭还要你掏钱。”
安谷看着自家媳妇这么明理很满意,安文娘知道是刚才那个金戒子让王氏觉得占了他们便宜,想要多多关照的,也不再拉扯,点头答应了。
送走了安谷,安文娘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棉布,提了井水打湿了给陈洛曦擦拭手和脸。
“我自己来吧,如今咱们是兄妹,以后你不要太照顾我。”
安文娘点点头,还是专心的给他擦着手指。
“明日,里正会带着你去县丞落户,你只要跟着里正就行,回来买些被褥,平时的衣物,各十斤米面,一些油,调料,锅碗瓢盆之类的,我找着王婶把家里收拾出来,你出门要低调,少说话,走路头低着。”
安文娘絮絮叨叨交代了好多,四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声,哪里受过这些罪,可她得让四少爷尽快适应,才能更好的保全自己。
“嗯。”
王氏惦记着他们晚上没吃饭,让大儿子送了些黄面馍馍和白菜炒肉过来,安文娘和陈洛曦勉强吃了,安稳娘看着如同嚼蜡一样只顾着往嘴里塞,似乎只要吃进肚子里就算完成任务一样的陈洛曦,红了眼眶。
担心陈洛曦看见惹的他又想起伤心事,忙低下头啃着馒头。
晚上,风很大,刮的窗户呼呼作响,木头窗框发出咯吱的响声。
陈洛曦背对着安文娘,中间隔了两个没拆开的包袱,安文娘看着陈洛曦抖动的背,喉咙有些哽咽。
“四少爷,从今以后,我们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了,老祖宗交代我要用性命护您周全,保护好怀远侯府后继有人,我知道,您不可能缩在这安家村一辈子,可少爷,仇人太过强大,我们的路很艰难,现在就扛不住,以后该如何,我不阻拦您复仇,但请您想想如今怀远侯府的血脉只有您一人了”
安文娘的手放在陈洛溪的后背,感受着陈洛曦悲痛的低声哭泣。
从她看见老祖宗留下的人是四少爷,就知道四少爷不可能按着老祖宗的安排,平安的生下孩子,让孩子顶着别人的姓活下去。
她唯一能做的,是保护少爷安全的强大自身,找一个更安全的复仇之路,甚至留下一个子嗣再去复仇。
陈洛曦的手盖住安文娘的手,紧紧的攥着,哭的更大声了。
这寒冷的夜晚,只有他二人相依为命的守护着。
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安文娘起来在门口捡了些干柴,好歹用一个瓦罐烧了些热水来。
陈洛曦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昨夜哭的累了才睡着,安文娘烧了水,把火种小心的移到炕下面,添了两把柴,好让阴冷的炕面暖和一点。
没想到惊醒了陈洛曦。
“四少爷醒了,奴婢烧了热水,伺候您先梳洗。”
陈洛曦看着安文娘忙碌的身影,嘲讽的笑了笑,这丫头还是改不了叫他少爷的毛病。
“文娘,我自己来,哪有妹妹伺候哥哥的。”
安文娘愣了愣,她有忘记了如今陈洛曦已经是她的大哥安子仲了。
“文娘,你要习惯叫我哥哥,也要习惯让我自己做事。”
安文娘点了点头,把棉布交给他手上,让他自己洗漱,转身去收拾床铺了,这是安谷家哪来的被褥,今天晒一晒还给他们,自己家的今天就能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