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徐府这边就向东宁伯府提亲了。
东宁伯夫人马氏认为徐言晋就是徐府一个卑微的庶子,烧高香了才会中举,必然不会再有什么大出息了,配窝囊的姜若筠正正好,当即就答应这门亲事,还特意跑到姜若筠、姚姨娘、姜元意面前,凉凉道:“庶女配庶子,再合适不过。”
姚姨娘气的双眼通红。
姜若筠连忙安慰。
姜元意偷偷地问:“姐姐,那个徐言晋好吗?”
姜若筠想到几次和徐言晋接触下来,他都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不知道比姜高志及其猪朋狗友好多少倍,道:“他是个好的。”
“那姐姐中意他吗?”姜元意软软地问。
姜若筠脸颊微烫,点头:“嗯。”
“可是夫人这么满意,总觉得——”
“夫人是个势利眼,根本不知好坏。”
姜元意不太懂。
姜若筠摸摸妹妹的脑袋,微笑着道:“撇开利益,看人时,看的不是他当下的身份、说话,而是看他在细微之处做了什么。”
姜元意便问:“那他做了什么?”
姜若筠在细细同姜元意说徐言晋的时候,徐言晋已经在书院知晓他和姜若筠成亲日子定在明年初冬。
“四少爷,这事儿——”徐夫人和徐大人提到要与东宁伯府四姑娘结亲时,四少爷身心抗拒无用,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青山心疼的不得了。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四少爷还是和东宁伯府的四姑娘订亲了。
他搜肠刮肚想要安慰一下四少爷,一抬眼却看到四少爷坐在案几前傻傻发笑,好像……好像……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他吓坏了,忙喊:“四少爷,四少爷。”
徐言晋满脸笑容看过来:“怎么了?”
青山急急道:“四少爷,你若是不中意姜四姑娘,那咱们就去和徐大人好好说一说,你不能——”
徐言晋打断他:“谁说我不中意她?”
青山一愣,问:“可是你——”
徐言晋这时候才和青山说了实话:“我中意她的很。”
“你说的是真的?”青山以为徐言晋是受了刺激,所以才会傻笑……他忽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四少爷,她不会就是你梦里的……”
徐言晋笑着点头。
“那你在夫人和大人面前,是……装的?”
“嗯。”
整个徐府,从徐老爷、徐大人、徐夫人到嬷嬷、丫鬟,没有一个人在意徐言晋,别的公子姑娘自然而然能够得到的衣食住行用,他需要花费心思去争取,比如入学,比如买书,比如……比如亲事。
尽管他每次都能成功,但青山还是觉得自家少爷太辛苦。
徐言晋丝毫不觉得辛苦,他如今觉得老天爷待自己太好了,让他遇到心仪之人,他对读书越发感兴趣,也有了更大的动力。
他一定要中进士,一定要独自建府,一定要做大官,一定要给姜若筠带来很好很好的日子,然后一起为大靖做贡献……于是他花更多时间在学业上,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端午节。
以前一到节日他就讨厌,今年他却积极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徐府。
青山十分不解。
徐言晋道:“我已和姜四姑娘订亲,逢年过节,理应送她一些礼品才是。”大靖的规矩就是如此,男女双方一旦定亲,男方逢年过节就要带些礼品去女方家,一直到成亲。
“礼品需要花银子,咱们没有啊。”青山道。
“徐府有。”
“徐夫人向来吝啬,她会愿意吗?”
“会。”徐言晋笃定道。
青山知道徐言晋一定有办法的。
徐言晋确实有,他收拾好了行李,特意找了一件更旧的衣裳,稍微扯了一下头发,耷拉着眼皮,整个人一下子看上去憔悴颓废很多。
青山惊呆了。
徐言晋就这样回到徐府,给徐夫人请安。
平时徐言晋就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今日更甚,徐夫人看到之后,高兴的不得了,忍不住就想多问问徐言晋的情况。
徐言晋开口闭口都是书院的事儿,像极了书呆子。
“言晋,你这样的性子,就算读书读出来了,也当不好官的。”徐夫人道。
徐言晋不作声了。
又是这副死样子,徐夫人白他一眼,道:“你……”
“母亲,我不去东宁伯府!”徐言晋突然道。
冷不防说这一句干什么?
徐夫人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几日就是端午,徐府应该给东宁伯府送礼的,她差点忘了这事儿,徐言晋倒是记得清楚,可见他有多么不喜欢这门亲事。
他越不喜欢,她就越喜欢,于是道:“那怎么行呢?”
徐言晋做出生气的模样。
“母亲都已经准备好了礼品,你明日就送过去吧。”徐夫人根本不在意庶子的婚事,自然没有准备,不过,就是送点礼,让下人准备就行了。
徐言晋又不作声了。
“到时候好好打扮一番,去了东宁伯府别失礼了。”
“我去读书了。”徐言晋不高兴地转身就走了。
徐夫人笑着让下人把礼单送到徐言晋简陋破旧的院子。
布匹、点心、羊肉、鸳鸯等东西都在其中。
徐言晋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次日他穿着干净去给徐夫人请安,然后带着礼品出了徐府,他没有立刻去东宁伯府,而是到了徐府的布行,把礼品中的绸缎换成了软布,然后再去东宁伯府。
徐夫人得知之后,笑道:“他是真不喜欢姜若筠,连绸缎都舍不得送,硬是转个弯,把绸缎换成了软布。”
东宁伯夫人马氏以为徐言晋会送什么好东西,嫌弃地瞥一眼,把点心、羊肉、鸳鸯等都交给厨房,实在看不上的软布交给丫鬟道:“庶子就是庶子,抠抠搜搜的,小气的很,去,把这便宜货,送给姚姨娘娘仨去。”
丫鬟便将软布送到了西小院。
这时候徐言晋以未婚夫的身份正和姜若筠在西小院的不远处闲聊。
姜若筠好奇地看着丫鬟怀里抱着软布。
徐言晋十分不好意思地挠后脑勺:“你嫡母待你们不好,若是送了绫罗绸缎,他们定然扣下自用,所以我换成了软布,可以做些衣裳、鞋面、被面……”他越说,声音越小,觉得自己特别没本事,只能做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事,脸都尴尬红了。
姜若筠没想到他用了这样的心思,更想不到他一个男人还懂得软布做衣裳、鞋面、被面之类的,心里越发觉得他是过日子的良人,温柔道:“多谢徐公子。”
“你、你不要嫌弃。”徐言晋红着脸道。
“我没有嫌弃。”姜若筠道。
“待我高中以后……”徐言晋之前已经向她承诺过,再承诺一遍,会显得啰嗦又轻浮,可他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办法给她,他不由得着急起来。
“我相信你可以。”姜若筠出声道。
徐言晋抬眼望着姜若筠,目光炙热、干净又真诚。
姜若筠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目光,心跳不由得加速,害羞地移开目光,落在路边的小野花上,本来她只是觉得徐言晋这个人,肯定比徐夫人给她选的夫婿好,现在她的心……就像这小野花一样在风中摇晃,欢喜不已。
“你真的相信我?”徐言晋问。
“真的。”姜若筠轻轻点头。
徐言晋笑了。
姜若筠嘴角出溢出笑意。
两个人低着头,站在开满小野花的路边,谁都没有说话,但是有微风吹过、有鸟儿鸣叫、有树叶簌簌作响,一切就够了……徐言晋满足地离开东宁伯府,一路上觉得世间万物都是那么美妙。
但是,到了徐府,他又是一副讨厌一切的颓丧样子,不痛不痒叙述东宁伯府的事情。
徐夫人见状就劝着他,让他多和姜若筠沟通感情什么的,平日没法去东宁伯府,就给姜若筠写写信之类的。
徐言晋“不情不愿”地答应,绝口不提姜若筠相关的任何事情,闷闷不乐地在徐府过端午节,回到书院就开心地姜若筠写信。
姜若筠也给他回。
他便将姜若筠的书信收藏起来,之后边学习边照看着姜若筠一切,找各种理由往东宁伯府送东西,都不是珍贵的东西,但是确实让姜若筠娘仨日子没有那么艰难。
转眼就过了除夕,他计划着冬季迎娶姜若筠之时,祖父忽然去世,他至少得守孝一年。
他很是难受。
姜若筠道:“一年而已。”
“明年没有好日子,只能后年成亲。”徐言晋本来不信什么好日子,但他真心想要和姜若筠白头偕老,所以日子要选好。
“后年就后年,正好你金榜题名,我们成亲,岂不是双喜临门。”姜若筠安抚。
“这对你不公平。”
“生老病死,谁也控制不了的,好在没有影响到你会试和殿试。”见他还在皱眉,姜若筠笑道:“不要皱眉,我们走好脚下每一步,未来一定会美好。”
徐言晋被安抚好了,他回去继续读书,以为一切都可以顺利之时,没想到姜若筠的妹妹姜元意忽然要给景国公府世子爷谢容玄冲喜。
谢容玄都快死了啊!
这不是让姜元意守一辈子寡吗?
太残忍了!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姜元意已经嫁进景国公府,他连忙跑到东宁伯府。
姚姨娘已经哭晕过去。
姜若筠眼睛红肿:“言晋。”
徐言晋双眼微红,上前搂住她。
姜若筠顺势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我妹妹……她……”
徐言晋搂紧她道:“以后我们把她接出景国公府,好好照顾她。”让她重新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好。”姜若筠哭的不能自已。
徐言晋除了发奋读书之外,特意去接触景国公府的庶子谢荣霖,经常向他询问姜元意的情况,然后转述给姜若筠听。
得知姜元意过得还不错,他稍稍放心一些,只是他没想到有一日京中人人都在传姜元意给谢容玄冲喜,把他的怪病冲好了,谢容玄不用死了。
他连忙向谢荣霖询问,确定谢容玄真的不用死,姜元意是真正的景国公府世子夫人之后,他高兴地抓住姜若筠的手:“太好了。”
姜若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徐言晋是读书人,尽管和姜若筠订亲了,但他也遵循发乎情止乎礼,只在姜若筠痛哭不已时,抱过她,今日也是太兴奋了,所以才握了姜若筠的手,这时候才发现她略微有些薄茧,顿时心疼不已。
姜若筠要抽回手。
徐言晋握紧了。
“我的手不好……”姜若筠窘迫道。
“好,很好,很白,很滑,很美。”说完这些,徐言晋惊觉自己有点像登徒子,顿时脸色通红。
姜若筠脸上也是红彤彤的。
两人的手却是握着,心里狂跳的。
回到书院后,徐言晋的心还是喜悦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平复下来,然后一头扎进书海里,转眼就到会试,他顺利成为贡士,一个半月后,他和所有贡士一起参加殿试。
这是改变命运的时刻。
一大早他就在书院里等着金榜,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终于,他不但榜上有名,还是榜眼,他差点哭出来,想立刻去告诉姜若筠。
可他必须要和状元谢荣霖、探花宋景之游街,戴上花绸游街,然后面见陛下才能去见姜若筠。
没想到在游街的时候,看到了人群中的她,他扭头直直地望着她,用口型唤一声:“夫人。”
很多老百姓见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姜若筠。
姜若筠红着脸跑走了。
徐言晋看着她的背影笑起来,之后面见陛下,参加宴席,回府拜见列祖列宗。
徐夫人没想到他真能中进,而且是榜眼,心里气的不得了,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给他找了一个窝囊媳妇儿,于是她催促徐言晋赶紧把姜若筠娶回家,她好拿捏他们夫妻。
徐言晋很乖顺的样子答应了。
终于到了成亲这日。
徐言晋一反平时不情不愿的模样,满脸喜悦,迫不及待。
徐夫人看着不太对劲儿,直到姜若筠进府。
徐言晋事事以姜若筠为先,怕她冷着,怕她饿着,怕她热着,简直要把她放到心尖尖上了。
徐夫人这时候才道:“言晋一直喜欢若筠?”
徐言晋已经进入翰林院,有了官职,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子,直截了当道:“母亲为儿子选的妻,儿子自然是喜欢的。”
“不是,你以前……你以前就喜欢她,可是你……”
“儿子以前就喜欢她。”
徐夫人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徐言晋骗了,她顿时怒不可遏道:“徐言晋,你一直都在骗我!”
“没错。”徐言晋笑道。
徐夫人浑身颤抖,旋即想到了姜若筠,人也稍稍平静下来,道:“你现在真是胆子肥了,敢说实话了。”
“嗯。”徐言晋缓缓点头。
“可你也太飘了。”徐夫人坐正了身子道:“我可是徐府主母,你媳妇儿得听我的……”
徐言晋提醒:“她是翰林院学士的夫人,昭夫人和远征大将军的亲姐姐。”
徐夫人被噎了一下,道:“那又怎么样?她得孝顺我这个婆母。”
“母亲。”徐言晋轻轻唤一声。
徐夫人听的心里一寒,看着徐言晋,记忆中的他畏畏缩缩像个书呆子一样,什么时候这般俊逸自信,让人感到陌生。
“我从五六岁起,就在你们手下活到现在,一步步走进翰林院,可不是吃素的。”徐言晋眼神骤然狠厉,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你敢动若筠一根汗毛,我让你和你的儿孙手拉手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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