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洲可真凉啊……
不是黄土就是黄沙……
楚成允裹着狐裘呆呆站在只有一棵枯树的荒凉院子里,望着那湛蓝天空下延绵不尽的土黄色大地。
来的时候有多耀武扬威,现在就有多悲惨凄凉。
「殿下,要再去看看么?或许有惊喜。」小灼。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你觉得会有什么惊喜,把地掘了看看里面是否能挖出干尸么!」
一个侍卫从门外进来,「殿下,凉洲太守和长史来了。」
楚成允咬牙,来得好!我这王府穷成这样,这两人必定贪墨不少。「让他们进来!」
楚成允往那最大的一泥房子走去,一看到那大厅,只有两个小小的洞口做窗户,又想晕了。
他苦着脸自嘲,「本王这是住在土洞里吗?」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抹了一把眼泪,摆正姿势,端起王爷该有的架势。
不一会儿,两个中年男子就进了屋子,本就黑暗的屋子,两人往门口一站,屋里更黑了。
两人背着光,楚成允一下看不清对方长相。
好半天,才适应洞里的光线,在黑洞洞的屋里打量着两人。一个白面无须,一个大胡子。
看那官服,那面白无须的应该就是太守,另一个应该就是长史
两人齐齐跪下。
「凉州太守刘贺,参见七殿下。」
「凉州长史丁一,参见七殿下。」
楚成允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一身官服看着得体,但颜色洗得都发白了。
楚成允「昨日你俩怎不前来恭迎。」
刘贺「殿下是这样的,我等收到传讯时,估摸着殿下半个月前就该到了,可是左右等了好几日,都没等到,这家里农活多就回去干活去了。」
丁一「前不久城里一寡妇家丢了骆驼,我就去带人去找骆驼了。」
楚成允嘴角抽了抽。
刘贺,「我们昨夜听到殿下到了,赶来的时候听闻殿下已经睡下,就没敢打扰。」
楚成允听了心里直抽抽,自己手下的官员都在干什么……干农活,找骆驼……
本来还觉得这两人贪污,低头一看两人那破洞的靴子,喉头一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颤抖着手,「把,把这些年洲里的账本拿来本王看看。」
刘贺,「哎哎,带来了。」他一朝外招手一个穿着补丁的老先生捧着一沓账簿进来。
「这是主簿何文达。」刘贺介绍道。
何主簿行了礼,恭敬地把账本呈上去。
楚成允抖着手,在暗沉沉的屋子里打开账本。他抬头问,「这窗洞不能开大一点么?」
刘贺,「回殿下,这开大了漏风,晚上会凉。」
「那就烧炭呐。」
刘贺几人互看一眼,「凉洲树木难长成,要是再砍去烧炭,到时候一出现沙尘暴,没有树木,把凉洲城埋了可如何是好。」
楚成允艰难地喘着气,朝他们摆手,「你们,你们回去干农活去吧,不用管本王。」
几人一走,楚成允把手里账本一甩,咬着唇,嗷的一声嚎出来,「皇叔坑我!!!」
小灼心疼地抱着他轻拍,「没事,殿下这点苦咱能吃。」
就在这时,
「殿下,吃饭了。」若风从门外进来。
「吃吃吃!面疙瘩汤有什么好吃的!」楚成允对着他怒吼。「你现在幸灾乐祸了吧?是不是巴不得本王天天喝面疙瘩汤!」
「……」若风「太守来的时候带了几块饼子,还有一头山羊,殿下可以先吃饼子,晚上吃羊肉。」
楚成允,「本王中午就要吃羊肉。」
「属下现在就去宰了它!」
「饼子拿给我!早饭还没吃呢!」
楚成允盘腿坐在炕上啃饼子,账本他是真不想看。
小灼在一旁磕磕绊绊地念,「景泰十年,十一月初五,借西州面粉十石。景泰十二年,三月廿八,借西州母羊三十只。景泰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借西州白银五千两。景泰十三年,五月初一,借兰城大米十五石。景泰……」
楚成允鼓着腮帮子,「这饼子还不错,叫什么名字啦?」
「胡饼,」小灼回完,继续念。「景泰……」
「够了!别念了……」楚成允翻着白眼,灌了一口凉水,把喉咙里的胡饼咽下去,「这哪是账本,这分明就是借条嘛!」
小灼把手中账本放回去。
楚成允「咱这王府就没个下人么?」
小灼瞥了他一眼,「殿下要是养得起,咱可以买几个。」
楚成允被噎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养不起!」
……
若风刚一剑了结一头羊的性命,收了剑,拿起一旁的菜刀噼里啪啦地处理尸体。
楚成允阴恻恻地出现在他身后,「若风……」
若风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羊头差点掉地上,他回头,看到楚成允正一脸谄媚地笑望着他,心中生出不好预感,「殿下何事?」
「你能给皇叔传讯吗?」
暗卫间都有专门的传讯方式,不过他们只能听从主子的,传的也都是些机密要事。
「不能,没法传。」他摆出一副暗卫该有的冷漠。
我信你才怪嘞!
楚成允眉眼弯弯,皮笑肉不笑,「不能嗬!不能你就用那双腿跑回京城去给我送信!」
丢下一句话,扭头气冲冲地走人,走到半路又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羊脑袋别扔,拿去炖汤总比面疙瘩汤好喝!」
若风「……」
……
七日后楚长卿收到自家小心肝的信。
内容如下——
【沙海漫漫浩无边,偶见枯树立沙幕,
秋风万里长直入,吹入肚腑空无物,
屋棚瓦舍泥糊住,今日不知何处宿。
秋日风凉,皇叔记得添衣,望皇叔夜能安寐,保重身体。
甲辰八月十八,楚子意绝笔。】
楚长卿一直憋着笑,看到绝笔两字,忍不住笑出声。
小阿允好可怜呀,这是又饿肚子又睡不好呀。
能够想象出那小家伙现在的可怜样,估摸着,已经哭了好几回了吧?
记得添衣,望夜能安寐,这是谴责皇叔怎么能睡得安稳吗?
楚长卿嘴角带笑,折了信纸,塞进信封里,望着窗外挂在树梢头的皎洁月光。
还真有些想念自己的小狐狸了,这都走了一个多月了。
他拿过腰间的雕花白玉玉佩,手指轻轻抚过那栩栩如生的木槿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