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昨日才洗干净的手指甲,剥完那一堆莲子后,又变成了绿色的。
小家伙却开心得像吃了蜜,然而,吃莲子并不能裹腹,于是又掏出自己的馒头晃着双腿,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楚长卿,「哥哥明天还来吗?」
楚长卿眼睛在那小子身上划过,今日他不再是一身灰扑扑地衣裳,绿裳让这小家伙显得更加精致可爱。
宫里的太监向来都是灰衣,一个小太监这么穿是违了规制,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因为怀里的人太甜太软。
……
楚长卿并不能每日进宫,小家伙却是每日都会去到景若园等着,带着自己的午饭。
有时能见着,有时会有好几日见不着。
这日楚成允总算得到了一个肉包子,他揣着包子,开心地跑到景若园,打算把包子留给哥哥吃。
独自蹲在树丛后等了一天,眼见天就要黑了,还是不见楚长卿来,他抱着包子,心里有些可惜,哥哥吃不到了。
蔫头耷脑地走出景若园,宫道上正巧遇见几个身着华贵衣裳的孩童,这便是姑姑说的贵人,楚成允瞳孔一颤,乖巧地缩在一旁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却还是被那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几人看到了。
「嘿,又是你呀,来!今日孤要骑马。」二皇子楚成越不由分说地拉着楚成允,按到地上。
楚成允想爬起来,又被一脚踹得趴了下去,紧接着,那肥胖的二皇子骑在了瘦小的身体上,一手扯着他的后领,口里一边喊着「驾!小马!没吃午饭吗!给我跑快点!」
说完,还抬手狠狠在他屁股上抽了几下。「跑呀!」
背上的人实在重,楚成允身体瘦小,根本驼不动,颤抖着手脚,被压在地上,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艰难地爬。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手掌和膝盖都磨破了,楚成越还在捉弄他,一手去薅他头顶的小发鬏。
楚成允委屈到了极点,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低沉森冷的声音响起。
骑在楚成允身上的二皇子看到来人那张黑沉沉的脸,心里蓦地生出恐惧。从他身上下来,朝对方拱了一下手,「皇叔,我们在玩骑马的游戏。」
楚长卿眼睛瞟了一下趴在地上满脸泪水的小阿允,在瞥向楚成越时,眸里一片阴鸷。
他一语不发,只微眯着眼睛,朝着那小胖子勾唇笑,那双眼里淬了毒似的,如同一条毒蛇,吐血信子,要多可怕有多可怕。楚成越吓得跌坐在地上。
楚长卿伸手欲要将那小胖子扶起来,他面上笑着,那双眼睛却阴沉得厉害。
那恶魔般的手朝楚成越伸去,他哇地一声哭出来,往后蹭得老远。而后,哭嚎着带着自己的小跟班跑了。
而另一边的小阿允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委屈地掉眼泪。
楚长卿伸手将那可怜的小家伙捞起来。
原本努力忍着眼泪的楚成允,一接触到那温暖的怀抱,就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打湿了楚长卿的衣襟。
「哥哥,疼,好疼,他们是坏人。」
小小的身体在怀里哭的不停抽动,楚长卿心疼,抱着他不停轻拍。
景若园里依旧寂静无人。
小家伙哭许久,才慢慢止住眼泪。红着眼睛,从怀里拿出肉包子,递给楚长卿,
「哥哥吃包子,有肉。」那只手带着血和脏兮兮的污垢,眼睛却干净得如同水洗过一般,眼睫上还挂着没擦去的泪珠。
那模样真真惹人怜爱,楚长卿注视着他,握着他的手,一口咬下一大口肉包子。
小家伙总算笑了起来,「哥哥,好吃吗?」才问完,便听到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好吃。」楚长卿拿过肉包子,掰下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小家伙更开心了,乖乖地张嘴,将包子衔了过去,鼓着腮帮子对着楚长卿傻笑,在他看来许是这样的分享最开心。
这次,楚长卿把大半个包子喂进了小家伙嘴里。
他握着那双带血的手,有些心疼。
小家伙却无所谓,撅着嘴给往伤口上吹气。「姑姑说,呼呼就不疼了。」
然而,下一息,手就被另一只大手拉住了。
楚长卿学着他的模样,轻轻给他吹伤口。
柔柔的热气呼在伤口,很舒服,楚成允瞪大眼睛,然后卷起裤脚,把膝盖露出来,「哥哥,这里也要吹吹。」
向来高贵冷然的翼王,为了哄一个孩子开心,卑微地俯下身,用毫无用处的止痛方法给对方吹伤口。
……
次日,楚长卿再进宫时,带了一盒伤药,来到景若园果然见到那小不点在等着自己。
他看到,坐在树丛后的小不点在一个人无聊的捏着一片树叶玩。即使一个人,似乎依旧玩得很开心。
楚长卿就这么站在他身后看了许久,直到被那小不点发现。
「哥哥,你来了。」小家伙见到来人,兴冲冲地朝他扑过去。
楚长卿将人抱起往凉亭里走去,将人锁在怀里,拿出药膏,「来,伤口要上药。」
听到上药,小家伙就眼神闪躲,默默把手背在身后,「上过了,昨天晚上、今天早上姑姑帮上的。」
楚长卿不由分说,将他的两只手抓了过来。
小家伙瘪着嘴眼睛里开始冒泪花,两只小手不停使劲缩。
察觉到怀里小不点的抗拒,楚长卿蹙着眉宇,面露不悦地盯着他。
楚成允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是怕对方生气,瘪着嘴,不再挣扎,乖乖把手递了上去,扭着头不敢看。
药膏涂在手掌,有些凉,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痛,楚成允好奇地扭过头,才发现,哥哥涂的药和姑姑涂的药不一样。
姑姑涂的药是又辣又痛,涂完还会痛好久,而哥哥的涂在手掌好舒服。
他看着楚长卿那张温和的脸,心里从未有过的开心,扬起小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楚长卿涂药的手顿住,抬眸去看,只见小家伙对自己露出甜甜的笑,那双眼睛如天上弯弯的上弦月……
楚长卿感觉自己似乎快要融化在那双眼睛里。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日,楚长卿都会找理由进宫,只为将那小人崽抱在怀里,看他对自己笑,吃他给自己带的食物。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对一个垂髫小儿如此重视,许是对方那无怨无悔付出感动了他,许是那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让他痴迷。
……
二皇子楚成越自从那次回去后不知为何突然落水,发了高烧。
又在夜里时常梦魇,嘴里不停喊着“不要过来。”
一醒来就向萧贵妃哭诉,说翼皇叔欺负自己,萧贵妃问了一下当日在场的宫人太监,才知道对方当时什么都没做。
于是这口气就撒到了楚成允和秦青身上。
说楚成允顽皮,身为伺候的宫女管教不周,便吩咐下人赐了杖刑。
小阿允身体弱,秦青知道,这一顿杖刑下来,许就去大半条命了,硬是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几乎所有板子都打在了她身上。
楚成允在他怀里一直哭,一直喊。若不是正巧有一个宫妃娘娘过来,开口劝了一句,也许他和秦姑姑的命就交代在那一日了。
小小年纪的他,看着病榻上的秦姑姑,自责又悔恨,觉得所有的厄运都是自己带来的。
也是自那日之后,楚成允再没去过景若园。
接连好几日,楚长卿在景若园都没有见到那个小家伙,心里有些烦闷。
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居然同一个孩童怄气,着实有些幼稚,自己要做的事那么多,他该把心思重新摆正。
直到不久后随姜牧大将军出征,在一次战役中,运用智谋,以少敌多,力败敌军,名震朝野。
再然后,他便如脱缰的野马,几乎每场战役都有他的身影,很快便战功彪炳,扶摇直上,一时无两……
……
西州不算贫瘠。
闲暇时,楚长卿也会同军中几位将领一起逛青楼乐坊。西京最大的的舞乐坊里面有舞姬花魁也有小倌。
舞姬明明很美,也很火辣,楚长卿却将视线落在一旁一个给自己斟酒的小倌身上,那少年看着年纪尚小,唯唯诺诺。
许是第一次伺候客人,眼睛不敢乱瞟,一双手空闲下来也是规规矩矩放在膝头,那身影居然意外与那个小家伙重叠。
楚长卿就这么打量着他,目光落在那白皙的手臂上,忽然又想到那曾经圈在自己脖颈间的白嫩手臂。
他抬手,鬼使神差的将人招了过来,揽着他的腰,拉进了怀里,让那手臂圈在自己脖颈,他发觉自己居然不讨厌。
再然后,他又拉了一个女人进怀里,看到那女子含羞带怯,柔柔地伏在自己胸前,墨色剑眉一蹙,将人推了下去。
楚长卿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不喜欢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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