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早就打听过了,近日翰林院忙着为太上皇斟酌祭文,程霈也跟着忙活,每日都回家很晚。
吴海知道程雅对他布置的房间很不喜欢,第二天便找人重新收拾了,换了些清雅的帘幔,装饰等。程雅也搬了几件日常用品放在里边。
她傍黑天的换了身便服离开暗查司,抹掉属于周承非的那张脸,略做了些修饰。出门的时候碰到吴海,他惊讶了一下,拱手行礼,“司主是要回家了吗?”
“嗯,忙完了你也早回。”不理会吴海的惊讶,程雅大步离开,旁的不说,她实在不想整日顶着那张周承非的人皮面具,以后身边的人还是慢慢适应她多变的脸吧!
避开暗查司的守卫,程雅从后门绕道大安门出宫。
宫门的守卫见到程雅也是一愣,刚想上前盘问,旁边一个小将拉住他道:“没看见她腰间的玉佩吗,那是暗查司新上任的司主,你不要命了!”
守卫一愣,看着离开的程雅低声道:“这看着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小将不屑,“暗查司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鬼知道他们真正长什么样子。以前的卢司主,还有那两位副司,出门不也都戴面具吗!你记住,周司主那块玉佩独一无二,下次看清楚,别为此丢了性命。”
程雅听着这话有些不顺耳朵,又走回到守卫跟前说:“别听他瞎说,把我认成别人不会要命,把别人认成我才有可能要命呢!记住了,还有你,以后不准瞎说,败坏我名声!”
最后一句,程雅指着小将说道。心说,这暗查司都给人留的什么印象,吃人怪兽吗?
守卫和小将看着程雅说完转身离开,两人哆嗦着道:“走这么远了他咋还能听到,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小将深呼吸抚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道:“哎吆,可吓死我了!”
守卫嘟囔,“这也没见多吓人呢,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小将瞪他一眼,“没见识,以后出了事别怪我不提醒你!”
程雅沿着宫墙找到程霈的马车,张华正在柳树下与别的车夫聊天。
没有惊动张华,程雅从靠近宫墙的那面车窗跳进车里。
车里准备了茶水点心,一看就知道是阿衡的手艺。
亥时过后,程霈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从翰林院出来,张华赶忙结束聊天去给程霈打帘。
程霈刚踏上车缘便看到了靠着车窗睡着的程雅,他一愣一笑,回头轻声对张华说,路上慢些赶车,然后一步迈进去,放下车帘。
程雅在听到张华的声音时就已经醒了,只是她还有有些迷糊,直到程霈坐好,她才睁开眼睛笑道:“翰林院天天这般忙吗?”
赶车的张华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他连忙回头问道:“大公子?”
“无事,是姑娘,张华,走吧!”
程霈倒了杯冷茶喝了,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说道:“最近几日翰林院就太上皇的祭文有些争执,所以耽搁的晚了一点。小妹应该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带你去见个人。”
程霈一愣,他立刻想到了程雅说的是谁,转而一笑,“好。”
前几日安庆郡王府和成国公府被抄的事情人尽皆知,程霈虽不知其中详情,但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了一个郡王,一个国公,定然是大事。
程霈什么都没问,就这么安静的坐在车里,只是拳头攥的死紧。
马车走出没多远,在一个寂静的巷子口,程雅叫停了马车,她同张华道:“你把车赶回去吧,我与大哥有事。”
张华离开,巷子里赶出一辆马车,程雅带着程霈一起上去。
马车封的严实,里面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笼,勉强能辨出凳子的所在。
马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等程雅和程霈下车一看,竟然已经到了澄心苑的前院。
有人过来领着程雅两人去了一间厢房前说“人就在里面”,然后拱手退下。
程雅看着程霈道:“大哥,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程霈摇头,走上台阶。在台阶前站了两息,回头笑着看了程雅一眼,微点点头,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房间,地上放着两个蒲团,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成国公已经被带进来有一刻钟了,他蓬头垢面地瘫坐在蒲团上,脸色青灰,唯有眼睛里闪着噌亮的精光,亮的渗人。
虽然这几日没有给他用刑,但他养尊处优惯了,在地牢里吃不好睡不好,受尽了惊吓不说,想起华阳郡主给他带了绿帽子的事就心里气愤,隔着牢房一天三顿花样翻新的骂华阳郡主。
牢房里的看守都跟着长了不少骂人怼人的经验,为了让成国公发挥的更好,现在每顿都给他多发半个窝窝头。
程霈进门就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一个腌臜的老头席地而坐,花白的头发油腻蓬乱,还未靠近便闻到他散发出的馊臭味道。
程霈眉心微拧,想起小时候,他心里那个高大冷冽的父亲,虽然对他不亲近,可那时的程霈还是对他有满心的孺慕之情,盼望着他能像对待二弟一般对待他,可以抱抱他,牵着他的手,与他讲有趣的故事,与他笑着游戏,哪怕是训斥,也总好过视而不见。
成国公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拨开眼前遮挡的碎发,使劲辨认。
可他的眼睛实在不好,屋里又只有一盏油灯,昏暗的很。成国公颤着声音伸出手问道:“你是霈儿吗?霈儿!”
程霈关好门就立在门边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成国公见没有回应,他虽看不清,但心底有预感,这就是他的儿子,嫡长子,新科状元,深受皇宠的儿子。
他伸手扶地,费了很大力气,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弯着腰走到程霈跟前,几乎贴到程霈脸上,才看清了程霈的容貌。
成国公的一张老脸顿时挤成了菊花,几行浑浊的眼泪自眼角滑落,一下扑到程霈身上大哭起来,“儿啊,我的儿啊,爹终于看到你了,这几天,爹可是天天都在想你啊,你怎么才来呢!”
声音凄厉哀婉,身子因剧烈悲痛而颤抖,成国公倒是一副真情流露的模样。
程霈没有推开他,头侧向一边,拧着眉头满脸的深恶痛绝。
片刻后,成国公的哭声暂歇,开始抽泣,程霈慢慢推开他,自袖中掏出一张帕子,慢慢的擦向成国公被泪水和泥污涂抹的模糊不清的五官。
成国公一把抓住程霈给他擦脸的手哽咽道:“儿子,我是父亲呀,你为何不说话?”
程霈任由成国公拉着他的手,微笑的看着他轻柔的说道:“父亲,你脸上脏了,让儿子给你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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