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去不了——”阮晓菁说,“我手里一堆事情,加班估计都到七八点了。”
“怎么那么忙?”阮培军说:“都说了,有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是我自己的事情。”阮晓菁说。“前一周给生产部做了一批供应商的中药的质检,我得把其他耽误的事情补起来。”
“是更换的那批供应商的中药是吧?”阮培军问。
“是。叔叔你也知道?”阮晓菁回答。
“他最近可是经常得到宋总的表扬。这件事情,他做得十分完美,宋总连基地都不去实地考察了。”阮培军说。
“他也挺辛苦,基地一去就是几天,那里条件比较恶劣,回家来鞋子上全是黄泥,衣服也被划破了。”阮晓菁说。
“你们俩都是对工作很认真的人。”阮培军说:“不过我提醒你,越是优秀,越讨别有用心的人的嫉妒,反过来,也越吸引异性的眼光。”
“我知道了叔叔,我会提醒方铮,也提醒自己。”阮晓菁说。
挂断电话,阮晓菁盯着电脑陷入沉思。
自从方铮去基地考察,回家一天没碰着面又去北京参加大会。一天一天的算着,她已经十几天没和方铮见面了。每天加班,在外人看来是勤奋努力认真,自己却知道,只要方铮不在,她就不愿回家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当生产部部长才几个月,方铮居然能和研发部部长一起去参加药物研发大会。阮晓菁对方铮的能力信心满满,但是对他的野心,她却没有把握。他不是为了飞黄腾达,而是为了某个他想达到的目的。
他让宋思尧越满意,让阮培军越高兴,阮晓菁的担心和焦虑也随着越多。
刚刚,她对阮培军说了谎,她不用加班。今天,方铮出差回来,她想早早的下班做好饭菜等他回家。
……
方铮和研发部部长杨守义在北京开了五天的药物研发会议。
请缨参加研发会议不是方铮的目的,但是能借此机会和杨守义套近,了解一下研发部门的流程,看看有没有打听出药方的空隙。
杨守义一脸正直,不苟言笑,除了联系出门和登机,他几乎不和方铮搭讪。
方铮想,搞研发的,是不是都是这么古板?做学术做傻了。
最后一晚,杨守义用餐后突发头晕,方铮搀扶他到酒店房间,用杨守义随身携带的医疗器械给他量血压测血糖。
看到各指标都超标后,方铮耐心的给杨守义做头部和颈部的按摩,再给他按了手上的几个穴位。
杨守义连连道谢,问:“方部长,你还会中医呢?”
“只是知道几个简单的穴位,人迎,百汇,合谷可以降压;中冲,劳宫,鱼际可以降糖;在质检部的时候跟着一个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同事随便学了学,希望能对您有点作用。”
杨守义笑着,“有作用的,这头晕已经解除了,难怪宋董总是说你机灵又聪明。”
方铮对杨守义说:“再好的方法都不如自己好好保养。杨部长,如果有三高症状,最好饮食清淡,平时以高蛋白和维生素为主。今天下午的回锅肉和红烧肉,都不适合您吃。”
杨守义听后,挺不好意思的对方铮说:“太久没吃,多贪了两口。今晚真的谢谢你了。”
方铮说:“再喜欢,生病了也得节制。毕竟年龄在增长,毕竟身体是自己的。”
杨部长连连点头,“说得对。”
走回房间,方铮心中隐隐的高兴,最起码,他能在杨守义的心中留下印象,这算是个好的开始。
……
回到公司,走进办公室,靠窗而坐,盯着对面的研发大楼,他露出希望的笑容,也许不久的一天,他就可以走进这里……
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房内,方铮才觉得自己风尘仆仆,十分疲惫。助理丁亚为他端来一杯参茶,笑着说:“这是阮部长前几天给你买过来的,你刚下飞机,他就打电话让我先给你泡好。她说你这段时间很辛苦,给你提提神,也可以提高免疫力。你夫人很贴心。”
“谢谢。”方铮的心中一阵暖流,他不过是在飞机落地的时候给了阮晓菁一个信息,想不到她已经提前让丁亚做了准备。
“刚刚喝了你准备的参茶,下午家里见。”方铮给阮晓菁信息。
“太累了就回家去休息,我一会回来给你做饭。”阮晓菁回复。
参茶确实未能消除连日的疲惫,方铮准备听阮晓菁的,回家好好睡个觉。
给阮晓菁发了信息,给丁亚交待了事情,方铮便离开了公司。
开着车在回家的路上,秋日的街头,树木枯黄,落叶满地,放眼望去,一片落寞。
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世,方铮心中的落寞更添几分。不知不觉地绕路到了蒋顺英居住的四合院。把车停在门口,他摇下车窗翘首以盼,希望能够像上次一样看到母亲走出四合院。
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大门始终紧闭,
方铮失望的叹口气,一直无法与母亲相认,是他最大的内伤。想着有一天能够认祖归宗,能与亲生母亲相认,这是他目前在益德不顾一切向上攀爬的信念。伤感之余,想起多久没去姨妈家,顺便也想问问杜清清的妈妈是不是已经痊愈,自从上次住院,他对杜清清的情况一无所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博桐的号码。
接通电话,博桐还是一如既往抵制方铮的语气“喂”了一声。
“博桐——”方铮问:“你们最近都好吧。”
博桐半天没回答,最后说:“好不好你自己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最近都在出差,所以没回来——”方铮小心翼翼的问:“清清她——她妈妈怎么样了?”
“她——”博桐似乎不想说下去,突然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方铮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再次拨打博桐的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接,越是这样让方铮越不安心,他不死心地继续拨。
连续拨了几次后,博桐终于接听起电话,还不等方铮开口,他便一股脑儿地说:“你为什么一直问杜清清的消息,你为什么非要问我,你不要她了,就不要再问她了好不好?”
“博桐——”方铮说,“我只要知道她好不好。”
“她——”博桐挣扎了很久才说出:“她妈妈一个星期前过世了。”
“过世了?”方铮重复着博桐的话,还没有从博桐的话中反应过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谁——谁过世了?”
“杜清清的妈妈过世了——”博桐重复说,“听清楚了吗?”
“杜清清的妈妈——”方铮的手机从手中滑落到车厢的地板上,杜清清的妈妈过世了,这一定是个谎言,是博桐骗他的谎言,“怎么会过世——”他望着前方自言自语,脑子好像塞进了棉花无法思维,他怎么也无法把死亡和杜清清的妈妈联系在一起。
杜清清的妈妈过世了,那杜清清呢,她怎么样了,她怎么能在短短时间里承受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方铮发动了车,踩动油门,脑子里全是杜清清孤苦无依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开着车磕磕碰碰,辗转反侧的来到杜清清家门口的。到了这里,方铮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经丧失,他双手发颤,双脚发软,一双眼睛死命地盯着杜清清家的房门。
他伸出手停在空中却迟迟不敢去敲门,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面对杜清清,怎么面对以后的人生。
在他伸出手敲门的那一瞬间,杜清清家的门就这样轻轻地被他微弱的力气推开了,原来门并没有关上。
方铮战战兢兢地走进去,房里空无一人,一切如旧。只是在正对着房门的桌子上,摆上了刘云的遗像。
相片上的刘云慈爱地微笑,而照片旁边放着的几朵小小的白花,却让房里多了几分凄凉。
方铮望着刘云的照片停住,刘云的笑容让他心中震荡,那原本最信任他的刘云,将她的女儿托付给他,他却背信弃义。刘云去世的时候,心里会有多少担忧,多少不舍,从此以后,她心爱的女儿,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
方铮的眼泪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他的眼睛,上天对杜清清太不公平。
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方铮看过去,杜清清走出来静悄悄地靠在房门上。她的长发中分束在脑后,鬓间别着一朵白花,白色的衬衣外套着黑色的毛衣,那黑色和白色所散发出来的悲哀显得她更加楚楚可怜,不甚娇弱。
她惊诧地望着不远处的方铮,眼中的泪水在视线接触到方铮的那一瞬间便毫无思维地滚落而下。
方铮想走到杜清清的身边,他应该擦干她的眼泪,应该分担她的哀愁,他却举不动脚步,他辜负了她,他竟然辜负了她。
杜清清紧咬嘴唇,接着她像一阵风似的跑到方铮跟前,扑进他的怀中,紧紧地靠在他的胸前轻喊:“方铮——方铮——”
方铮哽咽着说不出话,他将杜清清紧拥在怀中,眼泪浸湿了杜清清的头发,弱小的杜清清,她怎么可以经历那么多。
“方铮——”杜清清在他的怀中轻轻颤抖,“你走了,妈妈也走了——我每晚都睡不着,只是想你,想妈妈——”
“清清,”方铮捧起她的脸凝视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妈妈——”
杜清清回望着他,眼里充满渴求,她抽泣着低语,“我请你不要走,请你不要离开,我宁愿这是做梦,我宁愿永远不醒来。”
“清清——”方铮的眼眶湿润,找不出合适的话,只能揽紧她的头。
杜清清融在他的怀里,全身因激动和流泪而颤栗着。
方铮的心被杜清清的眼泪完全搅乱,“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找不到任何更能安慰杜清清的话。
杜清清仰头看着方铮,眼中的泪水晶莹剔透,“真的是你吗?我还能靠在你的怀中,还能这样听你说话。”
方铮望着她,“是我,你恨我怨我吧,用最恶毒的话来骂我——”
杜清清柔软的手立即封住他的嘴,眼里带着一如从前的执着和温柔,“我怎么会恨你怨你——”
看着杜清清的表情,方铮心中惊愕,他茫然地问自己在做什么,他这样不顾后果地拥着杜清清,他要怎么面对阮晓菁,又怎么对杜清清交待。
他忙推开杜清清的身体和她保持距离,果断的说:“我以后会像哥哥一样照顾你,我不会不管你。”
杜清清的眼泪再次泛滥,她失神地望着他,“哥哥?”她一步退到墙角,“我——我不想做你的妹妹。”
“清清——”方铮望着她,“有些事情我不由自己——”
杜清清绝望地看着方铮,“从那个雨夜你找到我,你背我回家,你吻了我,我就认定这辈子只是你的——你不要我了,我也不做你的妹妹,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试图坚强地擦拭脸上的眼泪,“我会照顾自己。”
方铮的脑子昏乱,杜清清不要做妹妹,可是他怎么能这样丢下她不管,这个从小就跟在他和博桐身边的小女孩。
“清清——”方铮说,“请你让我为你做一点事情。”
“我——我要过去那个爱我的方铮,你能为我做吗?”杜清清说。
方铮愣住,他做不了过去那个爱她的方铮了,为了他不堪回首的身世,他只能背叛她,他只能放弃她。他无奈地转身向大门走去,“我让姨妈他们来陪你——”
在他临开门的那一刹那,杜清清快步冲到他的身后抱紧他,“请你别走,我不该有那么多要求。我只是想见你,只要见到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你让我做妹妹我就做妹妹,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离开。”
方铮颤抖地握住她的手,沮丧,无奈,歉疚,心痛,各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他恨不能将自己分成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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