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洞天。
敬元颖闲坐云端,白生生的手臂撑着螓首,秀眉微蹙,愁容满面。
四十多年前,姜钟骤然消失,导致这里与外界的联系突然中断,她也曾试图寻找出口,重新与外界建立联系,可出入口仿佛被封死一般,任她使出百般手段也无法打开,无奈只能放弃。
琳琅洞天物资匮乏,凭自己很难发展起来,虽然当初收纳了许多工业设施,但因为原料渐渐不足,这些设施也几乎废弃——他们甚至连蜡烛都做不出来。
里面的生民虽然努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由半工业化社会向农业化社会退化,要是再过个十几年,剩下的这些铁器锈坏,这些人估计就只能回归原始社会了。
而且,当初与外界联系中断之后,爆发了一阵恐慌,让那些先期派来的瓶山工作人员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明显有些强人所难,故而催生出一批想要逃出洞天的人。
在发现出入口已经废弃之后,这些人彻底绝望,于是就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在各处搞恐怖袭击,制造恐慌。
敬元颖不得不让吕秀阳组织人手,以此来维护安稳,于是这些人就分裂成了两个大的阵营,在漫长的发展中,为了争夺不可再生的资源,两个阵营也分割成数个小阵营,错综复杂。
这么多年争斗下来,他们早就忘记了最初的想法,只知道是祖辈的恩怨,再加上利益冲突,这些人之间宛若死仇。
因此,虽然当初的十几万人已经繁衍到了三十余万,可也从当初朴素的灾民,变成了争勇斗狠的“野蛮人”。
敬元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官宦人家的侍女,治民理政可谓是一塌糊涂,所以只能依靠吕秀阳勉强维持局势,但吕秀阳老死之后,事情终于失去了控制。
目前,已经有七个村镇宣布“独立”,七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宣布“登基”。
为了争夺土地,他们已经磨刀霍霍,准备演绎一出“声势浩大”的七国之战了。
“唉……”
敬元颖长长一叹。
实在不行,她就必须露面了,虽然这会违背姜钟立下的“去神权,立人权”的最高指导方针,可琳琅洞天的资源越来越少,要任他们打下去,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只有她才能“魅惑”大家,让众人重新团结起来,共同克服眼前的困难。
明黄色裙摆随风荡起,敬元颖轻飘飘落在地面,回头看了一眼封闭了四十年的大门,毅然转头,向高台外走去。
“元颖姑娘,你去哪里?”
幡旗飘扬,彭浦从中走出,身后还带着两个身着布衣的阴兵。因为洞天之中没有轮回,所以这些年死去的魂灵都会飘往高台,进入索灵幡。
敬元颖蛾眉微动,转头看向彭浦。
这家伙在二十年前就蠢蠢欲动,笼络了大量阴魂,不但搭建起一个阴境,还搞了个草台班子,自称阎王,给手下封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阴兵鬼差之类的称号。
三年前吕秀阳死去,就被他拿去,封了个判官。
每天被一众阴魂围着,左一声尊上,右一句阎君,彭浦都能飘到天上了。
因此,为了壮大阴境,他是最喜欢战争,最喜欢死人的了。
敬元颖甚至怀疑,目前这种糟糕的情况,跟彭浦脱不开关系。
思绪转圜间,她已经冷然道:“我做事,何时需要向你通告?”
“大胆!”
一个阴兵大叫,“怎么跟阎君说话呢?”
“嗯?”
敬元颖柳眉一竖,目光顿时变得凛冽。
这些年久居高位,她多少锻炼出来一点,一眼看去,就让彭浦忍不住后退,只感觉寒风透骨,魂惊魄悸。
“瞎说什么?滚回去!”
彭浦反应过来后,一脚将那阴兵踹回幡旗,心有戚戚的向敬元颖拱手道:“无知小辈冲撞了元颖姑娘,小王替他赔罪了。”
小王?
敬元颖冷笑,还真以为自己是阎王了?
“沐猴而冠!”
轻提裙摆,敬元颖自顾自向台下走去。
哪知道彭浦却硬着头皮上前拦住,语气僵硬,“元颖姑娘,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凡人的争斗咱们插手不合适,难道你忘记了姜先生的嘱咐了吗?”
敬元颖面容一冷,上下打量着彭浦,“原来你也知道郎君主张,那你私设阴境,妄称鬼神,又当何罪?”
彭浦正容道:“本王这是可怜众生无归宿,暂且收留而已。若世间无我,他们岂不是只能受尽风吹雨打,最后魂飞魄散?”
“那还要感谢你的好心了?”
敬元颖银牙暗咬。
彭浦仿佛听不懂暗讽,摆手道:“此顺天应民之举,不必过分夸赞。”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传来。
敬元颖神情一动,看向高台中心的大门。
那厚重大门正被从外推开,透出点点清澈星光。
敬元颖眼神一亮,心中激动。
彭浦也看到了,霎时间面容变色,莫大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忍不住牙齿打颤。
没多久,那大门已经被彻底推开,后面透出皎洁明月,烁烁繁星,在这夜色之下,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含笑而立。
“郎……”
敬元颖一喜,下意识上前一步,可突然又顿下脚步,茫然的看向怀中镜子。
镜子可以照彻人心,敬元颖多年以来,已经养成了借镜观人的习惯,可此刻,虽然那个身影是郎君,但是镜子中却空无一物,好像那人不存在一样。
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的敬元颖,一时间有些慌乱。
难不成,这不是郎君?而是别的人窃取了洞天?
姜钟走进洞天,目光一扫,把场中情形尽收眼底,见二人站位之间似乎有些针锋相对,不由心生好奇,自己一走这么多年,想必这里也发生了许多事。
按下好奇,看向敬元颖,温和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郎君,真的是你?”
敬元颖不可思议的问。
姜钟含笑点头,“自然是我。”
敬元颖看看姜钟,又看看镜子,似在纠结什么,忽而眼睛一亮,心中激动难自抑,“郎君修为又有精进?”
“足踏不是山,仰首又一巅。”
姜钟感慨一句,随后一摆袖,“跟我说说,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敬元颖刚要说话。
“姜先生!”
彭浦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在感应到姜钟身上那股幽深无底,却又渺芒难测的气机后,他已经冷汗津津,万万不敢让敬元颖先开口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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