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雄鸡啼鸣之时,村塾的学子就已起身。
温习了一遍昨日所学,又在沙盘上练了许久字,等时间差不多了,方结伴往村塾而去。
小班长周颉骄傲自豪地从怀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在一众同窗艳羡的目光中将村塾门打开。
等和同窗们将从家里带来的小马扎放好,便开始了今日份的晨跑。
若是往日,陈君免不得要感慨:丹平村是真穷啊。
毕竟自他三岁启蒙开始,就从未见过需要学子自己带小马扎去学堂的情况。
更别提这些学子下了学还得自己将小马扎带回去,不然当天晚上家中就会多出来一个只能蹲着吃饭的人。
可今日,许是有了那一番猜测,再看眼前这一幕,他却是有了不同的体会。
村塾的学子虽然贫穷,却不曾弯了脊梁,简单来说,就……穷得很理直气壮。
虽然课堂上,他们总会问出一些天马行空的在其他学堂会被先生赶去屋外听课的问题,但每每得到答案后,又会很快举一反三。
虽然……反的区域奇奇怪怪。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一直这般下去,这群学生在穆先生的教导下,将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这一刻,跟在晨跑队伍后面慢慢跑着的陈君,看着眼前这群生气勃勃的学子,眼底竟是闪过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盼。
……
日子就这样在陈君的期盼和钟叔的怀疑中缓缓流逝。
腊月二十,这日,是丹平村村塾冬学结课日,前一日,穆浅染照例给众人来了个假前大摸底。
“周颉、周渊、周固。”
穆浅染将手里的劣质考卷放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学子的耳中。
她那被伤过的嗓子,说话总是会带着些许沙哑,虽恰好能将原本有些轻柔的声线修饰,成了后世所谓的轻烟嗓。
但平日里,偶有不经意放缓声调之时,就会使小烟嗓便越发有磁性,听得底下的学子们总觉得自己的嗓子痒痒的,好像有一根羽毛在挠着。
而此刻,听着的所有人却没顾得上这点子痒意,因为——
“作为村塾学末考前三,明年二月,你们可下场一试。”
试什么?
自然是每年二月的县试啊!
哗——
除了陈君,所有人都一脸震惊与艳羡地看向这三人。
陈君之所以与众不同,除了他考不了也不想去参考自投罗网外,更主要的原因是……
这些卷子昨晚可都是他帮着一起批改的,对于众人的名次早就了如指掌。
按理说,以他的学识,在村塾学末考时,随便考考都能拿个第一。
但架不住他有个十分“尽职尽责”的先生啊!
作为亲传弟子,他和小师弟得到了特殊的关照,考试的卷子都是穆先生单独出的,自然不能和其他同窗一起论排名。
没错,还不到两岁的小师弟也开始了他的课业考试,甚至于,考的科目还不比他少。
背诵、识字、数算……
穆先生甚至还单独给他开了个体能考试,提前一个月就放言,若是小师弟体能测试不合格,零嘴就要减半。
唬得自家那穆子修每天吃完早饭,就腆着圆滚的肚子吭哧吭哧跟在大部队后面。
他们跑三圈,小师弟也才走了半圈,等他终于溜溜哒哒走了一圈后,就会累得去找钟叔再吃一餐,然后睡个小小的回笼觉。
等再次醒来,村塾早已开始上课,他就自己趴在屋内那张钟叔特制的小书桌上,用毛笔蘸水在桌上练他那笔走龙蛇、飘逸凌乱的“书法”。
为此,钟叔不止一次抱怨,说穆先生为了能多睡一会儿觉竟是如此狠得下心磋磨小主子等等。
生生将自家那乐在其中的小师弟形容成嫁入婆家后,被恶婆婆磋磨的新妇。
陈君晃了晃脑袋,将自己这个离谱的想法甩走,深吸一口气,陈君想:
先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吧?
正想着,便听上头的先生开始嘱咐来年要参加县试的三人要准备些什么。
其余学子虽暂时用不上,也听得十分认真,心中更是艳羡不已。
但也只是艳羡,并无不甘。
毕竟这三人过去一年的课业亦是前三,还是把所有人甩在身后的那种,放言整个村塾,最有资格下场的,也就是他们了。
这么说倒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说这三人天资有多高。
毕竟能留在村塾的学子,都是穆浅染精挑细选,大多差不了多少。
这三人之所以能一骑绝尘,主要原因便是启蒙早,家中长辈吃糠咽菜也没有断了他们的读书识字。
总而言之,就是接受知识洗礼的时间长,没有其他人那么清澈。
“是!”
三人回过神后,皆又惊又喜,同时心里又忍不住开始担心家中银钱是否足够。
但不论如何,今日,丹平村的科举大业,向前迈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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