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步薇循着船边往上爬。
一身衣裳已全部被江水浸湿,她额头上的水珠还挂在发丝下。因被水泡的有些久,衣裳又重又沉,此时看起来,稍微有些狼狈。
少年刚起身站稳,刚好看到了卫怀胥站在面前。
他居然没有离开,还停留在原地。
卫怀胥面色如常的看着她,船上没有其他人,就连方才那个侍卫也不知去了哪里。许步薇稍稍有些不习惯,局促道:“你看我做什么?”
水天相接,此时还未启程,到处是运货的百姓和船商。许步薇的脸被江水冲洗干净,只见阳光照射在她眉眼之中,皮肤白皙,眸光执拗,难免会惹人注意。
卫怀胥若有所思。
“怎么,”
青年觉得有些奇怪,方才见她上来,一直扭捏着摸脖子,好奇遂多看了两眼。先前看此人待北秦之人从未心慈手软,以一当十且不在话下。谁知今日才知道,还有如此局促的一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看的,”他停顿一会,无言道,“况且,你又不是没穿衣服。”
“我……”
此话让人难以辩驳。
许步薇低头看自己一身打扮,虽然此去长安,她一路女扮男装,可到底是女子,被人这样一直盯着,难免会有些不太自在。加之一路以来,她的身份不便与旁人细说,所以在临川这段日子,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少招惹事端,都以男子装扮为主,骗过了不少人。
他还是唯一一个,盯着自己看了那么久的人。
怪不自在的,许步薇在心里默默嘀咕两句。
见她的神情依旧奇怪,卫怀胥懒得搭理这人到底在想着什么,他转身离开,走到了船的另一侧。
侍卫从外头回来,正跟在自家公子身后,半晌,卫怀胥道:“你去拿身干净的衣服,顺便还有一些伤药给他送过去。”
“是。”
夏日炎热难耐,日头渐盛,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尽管是这样的天气,衣物在短时间内也干不了。可如今她身上没有多余的衣物,想换也换找不到合身的,只得先将湿了的衣裳穿在身上,或者等到夜里,他们二人都睡着了,再找机会把衣服脱下来晾一晾。
寄人篱下,自然也只能委屈一段时间。
正想着,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许步薇转过头去。
那侍卫看着她,见她回头,正好说道:“跟我过来。”
文琅方才在包袱里,随手拿了一件月白色长袍递给少年。
许步薇愣了愣,却没想到,他又说道:“这是我家公子让我给你的。”
“给我的?”
许步薇没有立马接下。
她随意看了一眼那人递过来的衣物,上等料子制成,花纹很秀气,虽然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一看这些东西便不是普通人家能拿的出手的。许步薇心中五味杂陈,原本以为二人能载她一程,已是不容易了,没想到,还会留心送一些她需要的衣物过来,倒也算个好人。
她明显有些意外。
侍卫道:“拿着吧,此去燕州还有一日,就你这样的身子骨,身上的伤早就耽搁得太久。不想以后落下病根的话,我想你还是听我家公子的话,好好换身衣服把药擦了,免得出什么意外,死在船上还要我来抛尸。”
不怪他说出的话太过难听,如今她看起来,身子骨实在太弱。
作为一名“男子”,她的身高与同龄少年人相比便差了半个头,身上没二两肉,又加上到底都是淤青和伤口。整个胳膊下来没一处完整好皮肤,正常一个普通人来说,除非常年被人欺负,否则谁会变成这副模样。
可他知道,面前这个少年人,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资格。若不是之前在阁楼里亲眼目睹了此人杀掉暗卫的整个过程,恐怕到现在还以为,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许步薇想了想,还是妥协了下来:“劳烦二位,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他淡声应道:“不必。”
许步薇接过他给的衣裳,那人没再说话,只退了出去。
*
袍子是用上等的蚕丝制成,是西域特定,摸着顺滑舒服,虽然比起之前在府中看到过的大差不差,但在这种地方,是买不到的。
许步薇拿起衣服进了屋子,里面有处小小的屏风,能遮挡住人的大半个身子,她躲到后面,随即解开扣子利落的将这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船舶开始启程,晌午在船上吃了一顿饭,几人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休息。一路上三人没有刻意交流,话自然也少了不少。
许步薇从屋里出来,待到此时,已经到了夜晚。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之中,月光撒在船上,里面点了一盏烛灯,外面却依然清晰可见。
清风徐来,她望着远处可见而又不可触的月亮,思绪翻滚。
想起来几日之前,那时的她还待在燕州城,过着毫无管束的日子。只是燕州城中,有关爱她的兄长许卫许将军,他镇守边关,每日都会从军营回来,同她说上几句闲话。不必每日担惊受怕,也不必每日担忧身上的银两不够填饱肚子。
没想到,忽然之间,就在她去长安的路上,遇到了北秦人。后来又兜兜转转,去到了临川,再后来了,就成了这幅模样。
短短几日,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不知等回去之后,兄长看到会是何情绪。
想到,许步薇却是有些忍不住有些感慨。
“一个人待在外面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平淡至极的说话声,许步薇吓了一跳,回过头,冷不防的对上了青年精致的眉眼。
卫怀胥望了一眼她方才看的月亮:“看来想家了。”
许步薇顿了顿,说道:“常年出门在外,想念亲人不过人之常情,阁下难道不会吗?”
卫怀胥目光自然也跟随着少年。
一身月白色的衣袍,看起来有些不合身。但好在少年身段不错,又加上皮肤白皙光滑,此时看起来,干净清秀了不少,确实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公子。
“亲人……”
他重复这两个字,眼眸暗色一片,抬眼望着那轮圆月,此刻无黑云遮蔽,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好似并不圆满。
二人相顾沉默。
良久,传来一道极为轻浅的声音。
“看样子,我说的,是阁下的伤心事。”
月光下,少年的眉眼清晰可见。卫怀胥并不应答,任凭她自顾自的思索着。
“既是伤心事,想必公子与我一样,不愿提起,那便不聊这个。”
许步薇笑了笑,她换了个话题,问道:“不知阁下是哪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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