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城的近郊之外,一辆马车缓慢而过。
许步薇再次醒来,已经不知怎的被人五花大绑扔在车中。
车帷内。
少女抬头查看四周,正欲挣脱手中的束缚,却不想,全身像是被人定住,如何都动弹不了。外头人察觉到里面的动静,半晌掀开帘子,便见迎面来了一位熟悉的面孔,正是许卫的近侍长袁。
他毫不意外的笑了笑,认真道:“许二姑娘,您醒了?”
“……”
她呜咽了两声。
许步薇口中被东西堵住,说不了话,此时冷冷的盯着他,似是要把人看穿一个洞来。
小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姑娘也莫要为难在下,将军说了,要护送姑娘回长安,您就安心待着吧。这绳,属下是决计不会给你松了,否则就是要了自己的脑袋。”
许步薇不禁皱眉瞪着他,直想将这人的脑袋给拧断。
她说呢……往常千杯不倒,怎么昨日只饮了一杯便醉得不省人事。原是那酒中被人放了蒙汉散,让她晕了过去,如今还毫不客气将她绑了起来。
兵不厌诈,她怎么就给忘了。
只是现在她说不了话,想问的自然也都问不出口,许步薇闭上眼。
长袁叹了口气。
本想着这话说完,姑娘能稍微放下此事,但此时盯着他,不知为何,倒看起来像是更气了。
见少女侧过头去,长袁却是忍不住说道:“此行回长安,可需上七八日,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小的让外头的婢女盈洲来照顾您。”
“得罪了,二姑娘。”
话一说完,便见小侍卫回过身去,又重新放下车帘。
*
舟马劳顿,行了将近三个多时辰,终于寻得一处客栈停了下来。
少年一身素白衣袍,个头不高,头戴着白色长帽,一眼过去将人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真容。底下的婢女护着他的身子,模样也是漂亮,生怕人磕了碰了,一眼便是不凡。
“这……贵人这是?”
“要四间厢房,安静些。”
盈洲上前,话不多说的将银两放于桌面上。
“好……好勒!”
店家点点头,众人不敢多看,便见有小厮走过来,恭恭敬敬的引上二楼。
二楼上有不少厢房,许步薇被他们带去最是舒适安静的一间,因怕之后还出什么岔子,是以特意安排了盈洲守在她一旁。
“此行委屈二姑娘了。”
她将口中的布给放了下来,今日忙着赶路,几人也未曾吃过什么东西。盈洲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灯火之下,却见许步薇未曾露出多余的神情。
她目光冷淡,片刻,终于看着她开口说话。
“为何要这么做?”
盈洲道:“什么?”
许步薇道:“你明知故问,我问的是你们为何要将我绑回去。”
她这话说得有些急,面前人也不恼,只轻笑了声:“将军有令,奴家不得不照做。”
“姑娘不是也知道么?”
盈洲道:“况且您与将军骨肉至亲,将军于我,有恩在身,无论如何,此行,属下定是要护住姑娘的。”
面前人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许步薇身上如今吃了蒙汗散,力气还未完全恢复,他们便是料定了这点,让她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放我走。”
“姑娘想离开,便先过我这一关。”
许步薇有些恼怒,面前的女子一身素衣,与平日里看到的姑娘都不一样,脸上几乎未施粉黛,却干净得如同一汪清澈泉水。
她了解她的兄长,许卫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反之征战沙场,怕刀剑伤人,从不会留女眷在身旁,如今却是有些意外。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这样一位能留在他身旁的女子。
她会武。
许步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唤盈洲。”
“你说我兄长曾救过你?”
“是。”
面前人淡笑一声,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柔声道:“姑娘放心,我既是公子派来的,便绝不会生出二心。”
轻巧的声音传来,屋中静谧,看着年轻女子的面容,许步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无权去怀疑许卫到底救过什么人,也无权干涉他为何要将盈洲留在身边,可既是兄长之人,定然也知晓燕州城如今到底是怎样的境况。
盈洲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姑娘是想让我告诉你,关于燕州城的事。”
许步薇眼神一定,半晌,问道:“你知道,兄长同你说了?”
她边说边摇头,语气中掺杂着淡淡的沉重:“此事事关重大,奴家不能说。”
二人四目相对。
“为何?”
“你既是兄长心腹,也该知我是何人,有什么事情是连我都不能说的吗?”
许步薇神色微怔。
“并非如此。”她回应面前的少女,“这世间世事本就变化万千,更何况还是两国交战。燕州城身为大唐的边境要塞,除了这一抹黄土,还有数不尽的数万黎民百姓,他们要守住的实在太多,不能说的也实在太多。”
“将军不愿让您在此处受险,他并未做错什么。”
她语中似是有些不甘,夜里的冷风吹进屋里,吹起女子半翩衣撅。
许家一生为国,守在燕州,守着黎民百姓。如今战事将起,只剩下许步薇与许卫二人,当初许老将军曾经说过,无论如何要护佑姑娘平安。
“你在燕州,公子护不了你。”
许步薇终于冷静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似乎被一点点剥开,酸涩难耐。
她忍着声道:“父亲当初授我武功,便是想要我同男子一般,能够护好自己。我许家一生为国,岂能生出后退惧怕之辈。你也同为女子,应当明白我此行是何感受。”
“况且盈洲,我未必需要人来护我周全,我也能同你一般,上阵杀敌。”
盈洲抬眼,略微有些动容,却不能多说什么。
她明白许步薇此刻的用意,也知道依照她的能力出众,不同世间其他女子,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或者说,她不能这样做。
“我与姑娘不一样。”
盈洲起身,淡淡道:“像属下这样自幼生于边境战乱之中,孤身一人,无枝可依的普通女子。若非因为遇到了将军,我这一身功夫,怕是从此沾染不上半分。”
“当初公子既救了我,那么我这条命,自该留给将军。”
“姑娘,回长安吧。”
厢房里安静非常,许步薇哑然,脑海中,只重复着方才盈洲口中的话,迟迟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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