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尔,将宝物呈上来。”
“是。”
宴会中未曾驱散歌姬,许步薇随着几人站至众人身后,不作动静。
未过片刻,信使当中,一人捧着匣子走上前来。
男子只露出了削瘦的下巴,透过面具只能清晰得见他的瞳孔与唇角,与之而来的,是比其他人要略微纤瘦的身形。他同在场的北秦人不一样,并无大刀阔斧的匪气,倒是有一股淡淡的中原人书卷气息,若不是见他从那几人里出来,许步薇未必能认得出来。
只是光看模样,许步薇竟无端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请卫将军上前一看。”
熟悉的声音自耳中传来,许步薇一愣,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半月前燕州城沦陷,除了兄长下落不明之外,其他人也皆无消息。
当初,她心中悲痛,一时未曾想到,以为将士皆已战死在沙场,可如今想来,应当并非如此。
面前人,她分明熟悉的很,他是军营中的人,甚至是许卫最亲近之人。
难怪北秦人如此轻松便能拿下整个燕州城,原来是早已出了奸细。可军中之人,他们怎么……敢,敢对着万千百姓,生出叛变之心。
许步薇想到这,已然痛彻心扉。
卫怀胥走至身前,目光放在礼盘上的红布上,执剑盒子一打开,宝剑凌厉的芒峰霎时露出在众人面前。
“卫将军不妨拿起来看看。”
“这可是当初攻打燕州城时,大唐将领许家之子许卫所用之兵器。”
许家之子……许卫。
兄长……
有一瞬间,许步薇手心冰凉,仿佛心中遭遇了一击猛烈的锤打,剥开了又让人替她缝上伤口。
她抿唇,没有出声。
许步薇咽了咽喉,感觉胸腔忽然被什么堵住了,让人险些喘不过气,她不屈,却又不得不屈。
北秦信使得意一笑:“此乃上古名剑,先前在那许家儿郎手中,不知斩杀了多少北秦的将士。素闻卫将军喜爱刀枪,想来在荆南得不到如此贵重的宝贝。”
卫怀胥看着盘中的宝剑。
他也曾听闻,许大将军手中有一名剑,刀刃锋利,可削铁如泥,名唤凛风剑。没想到如今,居然会出现在他与北秦人交易的宴席之上,如同一件赝品,供人观赏。
这大抵便是,一代将军落寞之时,最讽刺的取笑。
“可惜此剑先前早已名花有主。”
“亡故之人,何须在意。”
话语中略带轻松,无人知晓之处,许步薇攥紧拳头,却是忍不住闭了闭眼。
卫怀胥终究没有动。
“宴席之上,不应舞刀弄枪,此等好意,本将军心领。”
见他不再上前,那人至心底默默嗤笑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放在一旁。
“无妨,卫将军说是便是。”
“砰——”
壮汉正饮下一口酒。
一声急促,刀剑之声忽然在宴席之中响起,数十位黑衣人包围在雅间之中。
许步薇心中隐隐跳动,看向那边,便见那些刺客,正朝卫怀胥刺去。
“公子小心!”
身旁女眷响起惊呼声,慌乱逃窜,刹那间,宴会混乱一片,到处只闻惊恐之声。
许步薇神色警惕,下一秒,匆忙跑去拿剑。
恍然间,有人的手挡在她面前。
她抬眼,便见方才捧着木匣的人,折返来取。
许步薇拿起身旁的茶具,二话不说朝他扔去。
徐有桓下意识伸出左手一挡,再用右手朝贼人擒去。少女再向前,他却不动,打算后擒。
动作敏捷灵动,毫不拖泥带水,许步薇看见这个动作,却是一怔。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在边境之外,许卫与匈奴缠斗,险些手臂被砍下一刀。危难之际,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将他护了下来,而这名年轻人受了重伤,竟险些因此丧命。
在这之后,许卫便将此人带回许家静心疗养。
一开始,营中众人还曾对年轻人存在疑心,害怕是敌军奸细。可这几年来,他为人赤诚,又天赋极高。是以,很快同许卫打上交道,就连许步薇也同他关系匪浅。
五年的时间,蛰伏数年,只为今朝。
当真是打一手好算盘。
但对于许卫来说,被亲近之人算计如同刨心挖肺。
这世间,行军打仗之人,最恨便是背信弃义之人,许步薇亦是。所以饶是戴着面具,声音相似,可这个动作,她绝不会认错!
他是徐有桓,这些年成为了许卫近身心腹。
他是北秦人。
“你这动作,倒是叫人熟悉。”
她笑得讽刺至极,似乎刻意压低声音。
匕首直直往他身上刺去,招招毒辣。年轻人不懂为何,此女子一直追缠着他。待感受到来人犀利的目光,他才仿佛将过往的记忆涌现出来。
面前人一招一式,都像极了当初在军中的那位姑娘。似乎是怕他分辨不出,她刀法越发大胆,竟连当初许卫教他的技巧全部用在了徐有桓身上。
他心中一震,一瞬间,仿若如梦初醒:“小五,是你?”
一道霹雳径直而下。
方才在宴席中他坐至众人身后,听闻她名唤小五二字时,只觉得巧合,未曾注意到少女的姿态。可如今她不说话,徐有桓却更加笃定了此人的身份。
“……你没死?”
那日在悬崖之上,他亲眼得见许步薇纵身跃下,绝无存活的机率。徐有桓心中一喜,下意识想抓住她的衣袖,奈何少女一转身,急促避开。
又一道刀锋朝他过来。
许步薇懒得同他废话,轻笑一声,眼底眸光冷漠至极。
“阁下在说什么,奴家听不太懂。”
话语中端的是柔情似水,她上前一步,手中的匕首却是径直刺下!
“你还记得我……”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大仇未报,刚刚得知他作为幕后黑手,在北秦享受着荣华富贵,她不敢忘。
刀锋一转,正如她这个人,忽而步步紧逼,不遑多让。徐有桓看出她想取他性命,却又不愿意伤她,只得不断往后退。
依照许步薇的性子,就算若是不能杀了自己,也要落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小五!停下!”
宴会中分为两波人,一波明显是朝卫怀胥去的,行动也极为干脆利落,相互配合。而这些歌姬当中,有一人却是与他们不同,反倒向北秦信使靠去。
卫怀胥盯着那处人,她身法比其他几人要伶俐得多,几乎是不带遮掩的动作,莫名让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