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的一生究竟有多长?
是修仙者的弹指一挥间,是明月依旧,朱颜已逝,是清风不老,长歌音改,是春去秋来,新花不旧绽。
“徐承年,看这里——”
少年在远处的光中朝他挥手,笑容依旧,却自此再不相逢。
听说他去养伤了,离开的时候,这个家伙带着一身伤,喘气都断断续续的,徐承年并不知道他还清醒不清醒,却只是擅自地开口问了:
“你是要走了吗?”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旁的少年的师弟开口说:是的,我们要离开了。
那阵法怎么办?
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得到的回复是此阵法可封印这魔物好几百年,让他不必担心。
担心吗?或许吧。
“阵法不会提前解除的吧?”徐承年看着那阵法,透过这阵法,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魔物,那个个头特别大,一口能吃好多个小孩的魔物。
“……这我就不知道了。”宋鸠难得沉默了片刻,“这次的阵法的成功有一部分是归功于你和他们,若是你们离开后,说不准在里头的灵力就会散去导致阵法松动。”
“那你刚刚还让我不要担心。”徐承年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好不容易成功了,总不能说点败坏心情的话吧,而且那只是可能。”宋鸠挠了挠头,他另一只手把伤药搓在秦兰时的身上,这让秦兰时吃痛地嘶了一声。
“可能也是会变成真的。”徐承年看了看秦兰时,又抬头重新看向宋鸠,“所以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比如未雨绸缪的准备。
宋鸠沉默了,秦兰时从一开始就在沉默。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把阵法交给我来吧,正好,走了那么久也累了,燕宁还挺不错的,我打算定居在这里。”徐承年对宋鸠伸出手,随后摊开。
“…可是,你只是个凡人,就算能守,又能守多久,短暂的寿命最多也只能守百年…”宋鸠看着那只手,又顺着手抬头望着其主人的脸,这位主人板着脸,没有笑。
“谁说,只有我一个了,再说了,你们这些修仙的家伙不要觉得你们做得到的事情,我们凡人就做不到啊。”徐承年没有收回手,他的神情和方才那样没什么变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用秦兰时的话来讲,像个不会笑的年轻老头。
“宋鸠。”秦兰时突然出声了。
“师兄?你怎么样了?”宋鸠立马转头看去,而秦兰时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站起,经历了刚刚那一战已经耗了他不少灵力了。
“还好,至少现在我还能醒一下。”秦兰时呼出一口气,他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徐承年,“徐承年,出息了啊,都会说那么帅气的话了。”
“托你的福。”徐承年耸了耸肩。
“不过就算你能够守那么久,如果魔修过来你是无法阻挡的吧?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秦兰时指出了这个计划的漏洞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去委托修仙者过来帮忙。”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没有钱。”秦兰时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你!!”这下子,徐承年被噎得死死的,无法反驳。
“…哈哈哈哈,没关系,这事,也是能够解决的。”秦兰时见人神色有了恼意,连忙收住,生怕人真的生起气来,把现在那么娇弱的他给按在地上摩擦。
“怎么解决?”徐承年收敛了眼里的恼意,恢复回平淡的模样。
“你那么有信心,一定是记住这阵法怎么绘制的吧?没想到你长得浓眉大眼的,内心早在暗戳戳地搞事……”
“说重点。”别说骚话。
“很简单,我再教你几个阵法就好了,一些有杀伤力和辅助性的阵法。”秦兰时身残志坚地对徐承年打了个响指,尽显靠谱帅气之态。
“就这?”那么简单?
“对啊,就这,况且交给你比交给其他修仙者要放心得多,因为……”秦兰时故意停顿了一下,就接着说下去,“身为凡人的你们是破解不了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阵法的!!”
因为他只教了怎么加固和封印阵法,并没有教怎么解除阵法。
徐承年没听懂,但是他总觉得秦兰时在自恋。
宋鸠早就听懂了,于是他开始了无语。
等一切交接结束后,秦兰时就在宋鸠的搀扶下离开了……才怪,徐承年喊住了他们。
“你还会再来吗?”徐承年看着这俩人,认真问道。
“当然,等我的伤养好,我会再来的,再说了,这里的梅糕那么好吃,只吃一次也太可惜了。”秦兰时挥了挥手,笑道,和徐承年记忆里的笑容一模一样。
“…好。”徐承年目送着他们踩上了飞行法器,消失于白云间,仙者日行千里,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既然约定好了。
那就要好好遵守。
你说对吗?
时澜。
徐承年躺在床上,他侧头看向窗外,在那里,一朵红花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它肆意地展开花瓣,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和快要枯萎的他不一样。
“爹,爹,你别走……”儿子握住他的手,泪流不止,或许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好像说什么都没什么用。
“……你母亲呢?”徐承年费力地睁开眼,阳光太灿烂了,刺得眼痛。
“她很快就会过来了,您再等等,再等等……”儿子听到这话,哽咽出了声,他不敢想象要是娘亲没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会是多么崩溃。
“……你要好好守住。”徐承年看着门口处,那里还没有人来,只有轻柔的阳光和往常一般落在那里。
“……”
……
…
最后,想见的人,还是没能来。
无论是那个少年,还是自己所爱的姑娘。
“…娘…娘……爹他……”男人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哭着回头看去,穿着和年龄不符的鹅黄色衣裙的女人她喘着气走到门口,她听到了儿子的哭声,不由得瘫坐在门口的地上。
凡人的寿命就是如此短暂。
不过百年。
甚至更短。
“黄先生,你在想什么?”唐山玉来到了黄先生的旁边,他看着这个人偶露出了类似于怀念的神情。
“我在想过去的事情。”黄先生笑着回头对唐山玉道,“已经解决了魔物是吗?”
“是的,它的尸体正在不断的往外扩散着魔气,净魔法固然有用,但是凭借凡人的灵力维持不了太久。”唐山玉那么说着,他往某处看了一眼,“那边是发生了什么爆炸吗?人没有事吧?”
“没有,城宁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事,他现在皮糙肉厚的。”黄先生呵呵一笑,便继续直视着唐山玉的眼睛,“那么,接下来请帮我一下吧,这是我被制造出来的作用之一。”
“…我只是有点好奇。”唐山玉看着黄先生,不知为何总有些对方看他如同看一个故人一样,“你……之前想要问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哦,关于这个啊,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黄先生恍然大悟。
“……”你这样子显得一直记着这个的他很傻啊喂。
“对了,我是不是没有说过我的计划。”
“是的,你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你就只会敷衍我的提问。”唐山玉听到这话想要翻白眼,但是忍住了。
“…你知道吗?我是由凡人和修仙者制作而成的人偶,一开始是为了纪念某个人而诞生的,并不是为了那什么大义。”黄先生笑着运起了周身的灵力,而他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咒文,这些咒文闪着金光,像是碎开前的裂痕。
“我,是人偶,但是我却有着他的记忆,我被制造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家人的笑脸,但是这份高兴维持不了太久……”黄先生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慢慢地消散于风中。
“他们很快就想起我不是他,最后,他们带着对那个人的思念离开了人世,而我,我这个还留着他记忆人偶便被留在了这里。”
“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要将一切的魔气净化完毕,这是他的愿望。”黄先生那么说着,他脸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在风中,唐山玉什么都听不到,在阳光中,他看到了这个人偶的表情居然是笑着的。
“那你的愿望呢?”唐山玉看着他,问道。
“我的愿望也是彻底净化魔气。”黄先生看过去,笑了笑,“你不要不信,这是真的,我的记忆告诉我,我的感情告诉我,这是我死前……不,这是我一生的心愿。”
“对了,你不是想知道那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吗?”黄先生的脸缓缓裂开,还有他的周身,唐山玉可以感觉到他破碎的地方透露出蓬勃的灵力,他以自身为容器,收集了几百年,如果爆发开来,不只是燕宁这里的魔气,其他的魔气也能够得到净化。
“你说。”唐山玉伸出手似乎想要去做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我想问的是……”
碎屑自光中游动,金色的光辉笼罩着他整个人,这张脸,风轻抚对其而过,是那么的让人眷念。
“我们这些凡人,干得还不错吧?”
他在光里笑了。
“…嗯,你们做得很好,非常棒。”唐山玉愣了一下,随后他反应了过来,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是吗?做得很好。”黄先生……不,徐承年轻轻地闭上眼,“那就好。”
几百年的光阴对于修仙者来说是转瞬即逝,可对于凡人来说又是那么的漫长,多年来的努力,多年来的等待,在今日终于画上了句号。
所以,到最后了。
请夸夸我们吧。
我们会非常高兴地听到这些话。
轻易地随风而散去,是凡人的一生,化为尘土,不被人所知,也是凡人的结局。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最后他给了我…不,给了徐承年这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灵符和一封用法阵保存完好的信。
“这是什么?”
“是送信用的。”他点点头,然后把它递给了唐山玉,此刻他的手指已经快要散开了,“需要驱动灵力,你帮我把信送出去吧。”
“你自己写的?”
“不,是徐承年写的。”
“好。”唐山玉将灵力输送于符上,和着那封信一起,在他的眼中化作了一道光飞向了远方。
等唐山玉再度看过去的时候,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散在空中的碎屑,和那股温柔的灵力渐渐将魔气所驱逐。
疯子。
把阵法画在自己身上。
甚至还重复画,画了几百年。
把当初那个人教他的阵法,从中取出净化的那些咒文,不断地画在自己的身上,后又日复一日地汲取着灵气。
最后,走向他早已准备好的结局。
“……”唐山玉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缓缓转过头去,他看向了燕宁,后便抬头望着天空,看着那封信飞远的方向。
与此同时——
站在洞口附近的等人紧张地看着已经放晴的天空,此刻雷光已散,方才的天道压迫感已经不在。
也不知道秦兰时怎么样了。
他们紧张地等待着,苏岭月正拿着自己的剑,手指在上方有些不安地移动着,顾延清则看着那个方向,他一动不动的,要不是胸口还在起伏,宋鸠都怀疑他已经变成了石头了。
燕明华则在旁边抱着孟江离,揉了揉她的脑袋,亲昵地安慰着她,孟江离也配合地点点头。
就在众人等着的时候,一道身影潇洒地从空中御剑而出,他身上强大灵力足以证明了他成功了这一点。
秦兰时笑着御剑而起,在空中,他伸出手去触碰那自由潇洒的风,感受着这天地间的充沛灵力,还有此时此刻自己舒畅无比的心情。
还没等秦兰时和底下的人打招呼,一封信伴随着阳光自空中飞来,上面的灵符是高阶的传讯符,传达的速度很快,价格也高。
秦兰时伸手接住了这封信,将它展开来看,他看了好一会,不知道是想起什么,笑了出来。
只见那封信只是简简单单地写了一句话:
[酒钱记得放我坟上,我记着呢。]
死人的钱也要还的。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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