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芷枫与秦习烨是在一个药物研究学术交流会上重逢的。
或许只能说这是秦习烨单方面的重逢,因为习芷枫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
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春天的季节,有微风,有阳光。阳光看起来热烈,照在身上却没多少温度。
秦习烨进入交流会会场大门时,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穿着白色雪纺衬衫,扎着高马尾的女人。一缕发丝垂在她的脸侧,他的手指动了动,心跳也加快了,仿佛那些发丝正在挠着他的心尖。
她感觉到身上的视线,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露出一丝微笑,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对陌生人的礼貌性问候,肉眼可见的疏离。
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在人头攒动的会场,第一眼就只看到她,那是习芷枫。
他们是大学本科同班同学,离本科毕业已经过去五六年的时间了,这几年他没有见过她,也几乎没想起过她。可是,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午后,轻轻的一瞥,习芷枫的样貌和名字便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他的心里。
会后,他作为这次学术交流会的主办方,邀请所有与会人员到“二季酒店”就餐,习芷枫也去了。
原本以她的资历是坐不到秦习烨那桌的,但她代表的是她的研究生导师严教授,严教授在业内名声不小。秦习烨借着尊师重道的由头,满足自己的私心,让她坐在了他的旁边。
饭局必有酒,桌上其他人都首先敬秦习烨这个东道主,最后剩下她没动。见其他人对她使眼色,她端起橙汁准备敬他。
桌上有个秃顶的地中海,见她端橙汁敬酒,不悦地说了句“不懂事,不尊重秦总”。
秦习烨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眯着眼斜了一眼地中海,淡淡道:“她没有不尊重我,是我们该尊重女性,而且习博士的脑袋是用来研究新药的,她的手是用来做实验的,自然要避免喝酒误事,你们说,是吧?”
“对对对,科研人员还是不喝酒的好。”马上有人附和,秦总明显偏袒那个美女博士,他们没必要因为一个陌生人得罪岩城乃至国内最大的医药企业“医心”的总裁。
饭后,习芷枫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她穿着长袖白色雪纺衬衫,黑色西装裤,平跟单鞋,站得笔直挺拔,显得干练知性。
出租车没有等来,倒是等到了秦习烨的车。秦习烨向她招手,要带她一程。她犹豫,没有上前。
“你是不是要到岩大公寓?我也是那个方向,顺路,这里很难打到车的。”秦习烨下巴搭在后座车窗上解释道。
他要是说要送人回家,其他人早就巴巴的上车了,但是她不行,她可能会觉得别人无事献殷勤,肯定图谋不轨。虽然他确实是,但……
习芷枫看了眼车身,还有驾驶座上的司机,又看了眼秦习烨,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这里确实很难打到车,网约车也没有司机接单。
她上车后,秦习烨便吩咐司机先去岩大公寓。司机听到他的话,默默打方向盘把车转了个方向,岩大跟秦总家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车里有淡淡的酒味,秦习烨把车窗玻璃摇下来,冷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
“喝完酒吹风容易感冒,秦总把车窗关上吧。”习芷枫善解人意道,车里的酒味不重,她能接受。
秦习烨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居然叫秦总?
习芷枫表情疑惑:“???”她没有健忘症,下午一起开会,晚上一起吃饭,她自然记得他。
“我是秦习烨,本科是民大药学专业的,跟你同一级,是你的同班同学!”他不自报家门的话,她或许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习芷枫搜索了脑海里放无用琐事的角落,恍然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怪不得她觉得他有些眼熟。
秦习烨:“……”因为喝酒发红的脸,似乎更红了。
她还是和原来一样淡漠,甚至更冷了,当时开学不久他在路上和同班的她打招呼,她也是像今天一样给了他一个陌生人的微笑,然后径直走开。起初他还不太高兴,后来才发现她对谁都是这样,开学都一个月了,她还没认全同班的同学。
习芷枫确定他是自己曾经的同学后,身体放松了些。
他要她的电话号码,她给了,也保存了他的号码。“医心”总裁的号码还是很珍贵的,她现在读博的学校岩大有很多“医心”资助的项目。
“你有微信吗?”虽然他不常用,但这玩意儿有打电话无法达到的功能,比如表情包?
“有是有。”她的微信都是用来传输文件和汇报工作,有事要找人的话不会用它,都是直接打电话。但大佬要,自然是要加。
车子开进岩大公寓小区,停在她住的那栋楼下。
这个小区虽然叫岩大公寓,但不是学生宿舍,是商品房区,就在学校隔壁。大部分是小套公寓,很多岩大的学生会在这里租房,尤其是研究生。
习芷枫也不例外,她租了一套两居室的套房,想着妈妈来看她的时候有地方住。
他跟着她一起下车,明知故问:“你民大毕业后就报了岩大一直跟着严教授?”
她点点头:“嗯。”感觉自己过于冷淡,毕竟面前的人特意送她回来,又加了句,“硕士和博士都是严教授带的我,她人挺好的。”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你大概是第一个说她人好的,我听到的都是说她很凶,不近人情,不苟言笑。”
她皱了眉头:“你和老师很熟吗?”严教授对专业很严谨,确实显得严厉,但她不喜欢听别人说老师不好的话。她的逆鳞很少,除了妈妈就是严教授。
轮到他点点头:“嗯,还可以,她是‘医心’的专业顾问。”
还是他的小姨,不过她从不让人说起这个事,他见了她也只能叫严教授。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道:“没想到我们关系这么近,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近的话就不会今天才见面了。”
他被她的话一噎,转移话题,“听严教授说她最得意的学生六月份要毕业了,说的就是你吧?”
她脸微红,严老师的学生今年毕业的确实只有她,她的毕业论文都写好了。今天去参加学术交流会,也是老师安排给她的任务,说是毕业答辩的演习。
见她只点头又不说话,他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爱说话,在严教授麾下总不至于还是以前的小透明吧?”
她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他们虽然是同学,但其实连点头交都算不上,他这话好似他们是多年的朋友。
看她的表情,他以为她生气了,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本科那会儿,她除了学习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做兼职赚钱,他是知道的。成为班里的小透明,或许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垂下眼眸掩盖情绪,语气平平道:“我和以前一样,确实没什么变化,我上去了,你慢走。”
她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他头脑一热下意识就拉住了她的手腕,“你,我……”
他的脸这下是真的更红了,她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他的手。
原本他想问她毕业后工作的事,想到了什么,放开她的手,平复了下情绪,声音有些喑哑道:“抱歉,唐突了,好好休息,晚安!”
她点点头,这下是真的走了,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发现地匆忙。
他却察觉到了,她大概是被自己吓到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为自己不自觉的举动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心想,秦习烨啊秦习烨,你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她回到公寓后,刚才的一丝慌乱已经平复。她与同学的交流向来很少,所谓同学在她这里,就是一个个名字,还有一张张不甚清晰的脸。而他,今天变清晰了而已,不过也仅此而已。
这就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她和秦习烨虽然交换了联系方式,但他们应该一辈子都不会用上这些号码,彼此只会成为各自通讯录上的一个不常用联系人。
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没过多久,他们又再次见面了,命运仿佛开了一个口子,缠入了一条她很陌生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