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瞬间,人会想将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
不再回到失落的过去,不再走向不确定的未来,只保留这一刻的幸福。
这种瞬间,被人们称为永恒。
夜空寂静,空气潮湿,那声音久久未再响起。
宋归程的发丝被雨打湿,黏在他的额头上。
他很少复盘自己的人生,当他过度回望过去,会深陷其中,难以挣脱,难以走向未来。
身体坠落的失重感令大脑放空,让他不得不寻找一些东西填充。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母亲掉落在地上的口红,父亲西服外套上的袖扣,哥哥腕上手表的黑色表盘和蚝式表带。
“我知道我家小程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宝宝。”
“小程,再坚持一下好吗?爸爸妈妈相信你能行的。”
“小程,做人不能自私,你帮了哥哥,哥哥以后也会疼你的。”
无数回忆中的片段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仿佛一团杂乱无序的录像带,无法控制地跳跃、重复。
紊乱的记忆如同镜片般碎裂得面目全非,飞溅而出,擦伤了站在时光剪影中间的那个人。
他仿佛是第三者,又仿佛是参与者,回忆的轮盘不断旋转,磨灭了许多身影,逐渐消失,只留下浩瀚回忆烟海中的那个单薄的身影。
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碎发随风飞扬。
破碎的光模糊了他大半身形,那个人有所感应似的,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宋归程站的位置。
!
宋归程睁开眼,目光所及是石灰斑驳的走廊顶和昏暗闪烁的白炽灯。
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沉重的钝痛从脊椎骨处蔓延至全身,让他不得不攀扶着旁边的门框才能站立。
他还活着,宋归程心里不无庆幸,赌对了。
而此时的直播间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哪儿?我就去吃了个饭,主播这是开辟新天地了?】
【永定楼这个副本我前前后后看过不下十次,我敢拿我家狗身上的毛打赌,这条线路我从来没看过。】
【看周围环境就知道还在永定楼里面,但是主播现在站的地方估计才是真·永定楼。】
【我有预感,主播这一轮要打出Ture end了。】
【萌新,礼貌问,Ture end和Normal end怎么区别?】
【看副本的最终探索度,80%通常判定为Ture end,80%以下的就是Normal end。】
【永定楼这个本也是老本了,探索度最高是79%。】
【79,扎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打出Ture end拿到的积分会变多吗?】
【不会,但是Ture end会依照超出部分给主播的身体进行强化。】
【不是每次出来的副本故事和规则都不相同吗?】
【对啊,不一样,但是每个副本的核心是相同的。就像命题作文,框定了主题,内容可以自由发挥。】
……
……
「以上部分言论涉及溯魂游戏,已对主播屏蔽。」
*
这里不见时岁、徐崇川、陈温屿的身影,但宋归程心里并不慌张,在跳下来之前,他就预设过这种情况。
他一边不慌不忙地清理自己沾到灰尘的衣服,一边环顾四周,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确定,自己还在永定楼里。
只是被火烧焦的木门和墙壁上大片大片被熏黑的痕迹都告诉他,这里不是原来的永定楼了。
他抬眼看了下木门上方用白色油漆写上的数字,表皮几乎已经完全剥落,好在楼道的灯光没灭,让他能勉强看清一个“1”。
501。
站在这里,他可以听到楼外传来的阵阵蝉鸣,风过树梢的声音还有铁门被风吹过发出的吱呀声。不同于永定楼死一般的静止,这栋楼是流动的。
小花从口袋里爬出来,熟练地顺着胳膊爬到他的肩膀上:“妈妈,妈妈,刚才怎么了?”
小纸人小小的脑袋理解不了太多东西,她只能感知到妈妈刚刚遇到了危险,但是妈妈不让她出来。
宋归程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啪嗒”,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咕噜咕噜一路向前滚,直到隐没在宋归程看不见的黑暗中。
大概是小花刚才爬得太着急,把他口袋里的那颗玻璃弹珠也带出来了。
小花下意识要去追,被宋归程拦住,他眼眸沉沉地望着弹珠消失的方向,浅棕色的眼睛里是一种令人看不懂的思绪。
“小花,”宋归程把纸人从肩膀上捧下来,“你能不能帮妈妈下去看看时叔叔他们在不在?”
他用手指轻轻地揉着小花的脑袋,语气温柔,但神情郑重,一副委以重任的表情。
小花不会拒绝妈妈的任何要求,她把妈妈的手指抱住,用柔软的脸蹭了蹭,开心地答应了:“好!”
*
目送着小花小小的背影下了楼,宋归程才从储藏柜里拿出手电筒,现在仍是凌晨,天地间一片昏黑,头顶白炽灯的照明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默默把手电筒捏紧,迈开步子朝走廊深处走去。
走过第二个房间门,就彻底离开了白炽灯能照亮的范围。
手电筒射出的光柱被黑暗吞吃,宋归程走得从容,似乎完全不在意前方有什么,也不惧怕前方有什么。
血腥味、泥土味、香灰味再不可闻,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灰尘气息,是被时光尘封许久的味道。
黑暗总会让人产生错觉,走着走着,宋归程恍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条走廊,和走廊上孤零零的自己。
这种错觉在宋归程看到离脚两步远的玻璃弹珠时消失了。
他抬起手电筒谨慎地照了下四周,前面是墙,身后是走廊,左边是扶栏,右边是房门。
这里是走廊尽头,他捡起玻璃珠,用手电筒照亮房门上的数字,即使不去看,他也知道,在他右手边的是哪扇房间的房门——508。
宋归程站在这扇门前,灰黄色的木板门摇摇欲坠,金属把手被火熏得焦黑,还能隐约嗅到焦臭的味道。
风不断穿过他的发丝,似是温柔的抚摸,又似是夺命的魔爪。
宋归程垂着眼眸,纤细的睫毛覆盖住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令他看上去有几分冷淡和疏离。
夜晚的深沉与静谧交织,没有一丝波动,他站在这扇门前,仿佛又来到一个命运的岔路口。
宋归程的手搭上门把手,是永恒不变的冰冷,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当人做出一些用理智无法解释的事情时,就会称呼其为——命运。